西下,夜幕低垂,漁村夕照的妙景在沅水畔乍現,半江漁火半江畫,落日的餘暉把滿山的綠浸在蒼茫裡;血色裡湧出的吊腳樓,在深沉的蒼綠裡金碧輝煌。夜風徐來,有歌子起自蒼穹……
綠色澧水
澧水是綠色與生命的律動。
澧水打著它的號子,像三組超級男人,自桑植杉木界,湘鄂邊境八大公山,永順步塔出發,三流合源,無怨無悔,飽經滄桑不改痴心,奔走於高山險灘,滋潤著土家山寨、苗家村落,品嚐著人間五味。如壯懷激越的纖歌,蕩氣迴腸,經桑植、永順、張家界、慈利、石門、澧縣,注入西洞庭湖。
關於水:隱逸性靈顯智慧(12)
澧水岸畔的臣民,像極了諸如包穀、高粱、洋芋、紅薯、稻子的莊稼,經年立於山坡江坎,衝地田壠之間,背對陽光,翻曬太陽。入夜便融入綠色的江水,成魚,成石,生生息息,生命而堅挺。
寧靜的澧水,陰柔的澧水,酒一樣的澧水,洗淨鉛華,綠著吊腳樓、豆腐坊、青石板以及三五成群的小揹簍與撐篙而去隨水瀑下的澧水號子與山歌。
“郎在高山上打一望喲哎,姐在喲河下洗衣裳。丟個巖頭問個信,棒棒錘在喲巖頭上。”
“滔滔澧水清又清,好比竹子綠茵茵。千年不幹泥和水,萬年不變情人心。”這就是澧水。
這灣綠色的水域,搖著烏篷船繞城而去,揮別古道兩岸瘋長的蒿草,舍下廢棄渡口的破舊渡船,靠泊古城牆磯碟與街沿。碼頭的車水號子,打夯號子,拉縴號子。街巷的蓮花鬧,騎竹馬,蚌殼精,舞獅子,舞龍燈。戲院的花鼓戲,皮影,喪鼓,說鼓,三盤鼓,漁鼓(道琴)……當然還帶來了娃娃魚以及類似鱔魚的“食人魚”。
肥美的“食人魚”是澧水河畔的臣民用身子養就的,這與古老的湘西有關,與臣民祖先水葬有關。將謝世的人衣裳褪盡,從山潭裡取清水沖洗,以求降臨人世與離開別無他樣,肉體只是靈魂的載體,肉體回到最初——法師將噙有香料的山茶油汁遍抹肉體,然後裝殮,然後將鑿有小洞穴的棺欞沉入後山湖或潭中。“食人魚”來,直到與白骨為伍。靈魂像股市一樣,經過專業人士“操盤”後“反彈”——轉世與再生。冬去春來,當再次將棺欞打撈開取,裡面肥美的“食人魚”,便用來營養在世的肉體,這時,逝者的靈魂便附體轉世了。
神性的澧水,如江埡溫潤的清泉,率性而睿智,自金鞭溪幽幽淌來,一批諸如蔣翊武、林伯渠、賀龍、王爾琢、丁玲的智者隨澧水淌入西洞庭……
武陵溪邊長大的美女作家丁玲(1904—1986),以“莎菲女士”的形象橫空出世,常出語驚人,活脫脫的澧水“辣妹”。
丁玲出生於豪俠仗義之家。1924年,20歲的丁玲流浪北京,與胡也頻相愛。如澧水般柔美的她,最想做的事情是當一位影星。1926年她去上海,到明星公司應試。漂亮的丁玲,片商如期合約。丁玲對電影圈子習以為常的混亂男女關係不適應,很快斷了電影明星夢,回到北京。
1928年2月的《小說月報》頭條是丁玲的《莎菲女士的日記》。這讓澧水女一炮走紅。此後接著又有作品集《在黑暗中》出版,丁玲從此蜚聲文壇。“莎菲女士”以湖南女人火辣的性格,憂鬱而又輕狂,攫住了讀者的感情,至今無一個女作家有更超越的作品可以企及。
莎菲就是丁玲。她渴望征服男性,包括現實生活中的戀人胡也頻。在這個丁玲刻意塑造的女性形象上,寄予的是作者蔑視世俗禮教與成規、勇於自我追求的叛逆精神。作為一個女人,丁玲如此大膽潑辣,因為她是澧水河畔的女人。
1927年冬天,丁玲結識了馮雪峰,並且立即愛上了馮雪峰。性格開朗的丁玲竟然提出要和兩個男人共同生活,他們後來真的在西湖邊共同相處了一段日子,結果胡也頻首先堅持不住,返回上海向沈從文訴苦,沈從文告訴他夫妻應該怎樣相處,胡又回到了杭州。最後是馮雪峰黯然離開杭州,丁玲和胡也頻和好如初。1932年胡也頻被害。1936年,丁玲離開南京,輾轉到延安。湖南老鄉毛澤東專門為她填了一首《臨江仙》,其中有“纖筆一枝誰與似,三千毛瑟精兵。陣圖開向隴山東,昨日文小姐,今日武將軍。”
50年代丁玲被劃為“右派”,受到衝擊。1958年丁玲被開除黨籍,下放北大荒。1970年被關進秦城監獄,1975年又被遣送到山西省長治市老頂山鎮漳頭村改造,1979年復出。
晚年的丁玲,表面給人偏“左”的印象,但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