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部分(2 / 4)

小說:今生今世 作者:蒂帆

的號泣都已還給玉鳳,此心已回到瞭如天地不仁。

世上人家四

玉鳳出殯後過得兩個月,我到廣西去教書。是崔真吾介紹,除了我還有馬孝安與陳海帆,真吾亦同行。行前我把俞家贈我的竹園賣了,價銀一百二十元,三十元留給母親安家,九十元我做路費。俞家庶母當然不快,卻裝得灑然,而我亦不顧。

從上海去香港的海船上,孝安、海帆言談甚豪,他兩個與真吾都是新文學者,有錢人家子弟。獨有我的情形難比他們,且因玉鳳新亡,鮮言寡笑,每每一人到甲板上看月亮,聽風濤打擊船身。真吾賀我喪妻是從舊式婚姻得了解放,我當下大怒,差一點沒有發作。孝安與海帆又笑我的草帽陳舊,在房艙裡拿它拋擲為樂,我很不喜這種輕薄。他們都算是“五四運動”以來的新人,真吾倒沒有改,孝安、海帆卻因家境在逐年走向下坡了,慷慨也變得不自然,待人不免為勢利分出上落,想起卓文君的《白頭吟》:“男兒重意氣,何用錢刀為”,我不禁為他兩個難受。他兩個都捧真吾,三人凡在說一樁事情,總是一股正經,我只可在局外。但我的一生中,令我自慚形穢的漂亮人兒與莊嚴事兒,後來本色相見,原來都不漂亮莊嚴。

船過廈門時,我跟他們上岸遊公園,此地已是炎方南中,只見一派海氣驕陽,白雲急雨,採得紅豆回船。他們各把紅豆寄給愛人,我把紅豆放在衣箱裡三年。及到香港,我跟他們住了兩天旅館,一同上街飲茶吃叉燒包,茶樓裡招待的廣東姐兒們倒是灑落挑撻,卻自有一種正直。孝安、海帆到公司買襯衫,都是上等貨。我不買。

後來到梧州,卻聽說教育廳長李任仁提出張海鱉當一中校長,省府會議通不過。原先是張已內定了,李廳長同意他聘請我們的,現在我們可是還去南寧不去呢?真吾說已經到得此地,還是去,請李廳長另外設法。孝安、海帆齊聲道:“此行原為南中有朋友山水之樂,若為一百二十元月薪,哪裡去不得,要這樣路遠來教書?我是到南寧看看,好就多玩幾天,不合心苗就鞭馬而回。”惟有我不言語,只覺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倒也心裡一橫。孝安還說:“只是蘭成的情形不同,此去但凡有個機會,我與海帆就讓給蘭成。”當下我聽了亦不介面。

到得南寧,同去見李廳長,李廳長倒也負責,但各處中學已於前一兩天開學,且三人都是文史教員,臨時要安插實在也難。我們且搬到真吾處暫住。真吾在黨部及第四集團軍總司令部政訓處做事,住的公寓是稱為白屋的一幢洋房。入夜樓下院子裡夜來香濃烈得一陣陣如潮水般漲溢,樓上聽得見街上的夜氣暑氣也都像是有萬千言語,時有賣唱的人吹簫管經過,那種簫管我在別處沒有聽見過,吹的調門是粵謳,那聲音的繁華只能是生在海市如沸,村中檳榔葉暗,木棉花紅的南中。

第三日李廳長叫真吾來說,一中有個空缺,問我們三人中誰去?我不好開言,海帆想要說但是難為情,卻聽孝安對真吾道:“我是下午就搬行李進去呢?還是先去見了校長,也帶便看了教員宿舍?一中的房間若好,我住校亦可以的。”一中就在南寧。翌日我們到校裡去看過孝安一回,果然已經諸事舒齊。再過星期,李廳長又叫真吾來說桂林三中有個空缺,問我與海帆誰去?我仍不言語,海帆就訴說他出來時家境已相當為難,他需要職業,且桂林山水是他所想望一遊的。翌晨真吾與孝安送他上汽車,我亦去送他的。

如此只剩下我一人,仍住在白屋。這公寓白晝很靜,諸人皆去機關辦公,樓上連屋瓦與走廊都發出驕陽的音響。我初來不服水土,就病倒了。卻不知是什麼病名,亦不延醫服藥,時時發熱譫語,醒來只仰面看天花板,此時惟有一個念頭,等病好了我去江西加入紅軍,但此念是從平靜的心底生起,對人世一點仇恨亦沒有的。我病在床上二十日,忽一夜夢見玉鳳,她煎藥給我吃,醒來渾身汗津津,頓覺神志清爽,天明就起來得,也吃得飯了。當天我出去到街上稍稍散步,回來卻見桌上有李廳長的介紹名片,到這時候一中竟還有教員出缺。我就補了進去。

一中教員廣東人多,他們沒有江浙人的文氣,卻吵吵鬧鬧,大說大笑,呼朋引類吃東西,這我倒是喜愛。星期一在大禮堂開紀念週,學生在臺下,校長教員在臺上,教員中忽有七八個一齊頭戴紅頂子瓜皮帽,坐在那裡一笑不笑。在教員宿舍裡常常追逐為戲,學生見了亦不以為意,有時已打上課鍾,教員房裡還在角力,一個被撳倒在地,背上擱一枚板凳,凳上把面盆茶壺茶杯墨水瓶等什麼都擱上,面盆裡又滿是水,好讓他起不來,那一個就管自去上課了,這一個卻一橕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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