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現在,爸爸再也不能跟他分享生命中的種種快樂了。
“爸爸!”他淚眼模糊,心臟快要承受不住了。
大姐夫和二姐夫忍著眼淚,幫他推推床,來到爸爸停靈的地方。
他們已經移開冰櫃,爸爸靜靜地躺在那裡,準備走人生另一趟旅程。
“爸爸,爸爸,我是阿廷,你在睡覺,是不是?”
他淚流不止。盡心救他的爸爸怎麼不動了?是不是又想多睡一會兒,忘了今天要帶他去釣魚?
他傾過身子,想要推推爸爸,叫他起床。
“爸爸,起來呀!”他的雙手被姐夫抓住了。他們為什麼不讓他碰爸爸,他只是要喊爸爸起床啊,他們愈是拉他,他愈是要上前靠近爸爸。
他要叫爸爸起來,他要跳上爸爸的摩托車,抱住爸爸粗壯的腰,他們父子倆還要去找野溪、釣大魚……
“爸爸!爸爸!爸爸……”
他拚命喊,淚水流了又流,爸爸還是帶著安詳的睡容,靜靜地不動。
“阿廷,你身體不好,不要激動。”大姐夫好言相勸。
“爸爸都死了,我還……”
他說什麼?他自己說了什麼蠢話,他怎能說爸爸死了?!
如果爸爸不是為了救他,拼著老命爬上山路,又跑來跑去找車子,後來又爬下山谷陪他,腦內出血就不會一直擴散,說不定還有救,他們父子倆還可以一起活下來,將來再一起出去釣魚……
都是他不好,是他害爸爸重傷而死的!是的,是他害死爸爸的,就是他!
“爸爸啊──”
他心好痛,痛得快裂開了,想要撲到爸爸身上,跟著爸爸一起去,可是姐夫把推床移開了,他離爸爸愈來愈遠、愈來愈遠……
夜,變得安靜。
汽車教練場結束一天的課程,所有的車子停放妥當,把教練場照耀得如同白晝的水銀燈也滅了。
他們坐在黑暗裡,只有附近的路燈投射過來微弱的光芒。
他從小時候開始說起,一直說到爸爸的葬禮。
像是流出心中那潭沉滯的死水,流啊流,流到無盡的夜空裡,將過往化作風中微塵,輕輕一吹,飄飛而去。
一隻小手在按摩他劇跳的心臟,好輕好柔,像是怕碰壞他似地,溫溫柔柔地輕撫。
他閉上眼,低下頭輕輕摩挲她的臉頰,在彼此暖和的接觸裡,他的心跳漸漸平緩。
彷彿有什麼溼溼的東西滑過他的臉,滲進了嘴裡──是鹹的。
“雨潔,你哭了?”他按住她的肩膀,看她紅紅的眼睛。
“你才哭了。”她輕綻微笑,以手心幫他抹抹大臉上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