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少主子你一出生起,你的所有就不予你,予你的,只有要你捨棄一切的使命,捨棄心,捨棄情愛,抹滅一切可能成為弱點的存在。”最殘忍的話終是由他說出。
握拳的手微微的顫抖,薄唇緊抿,嘴角凝著悽然,檀紫衣仍然閉著眼,沉默不語,俊雅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端倪,似乎在閉目思索著什麼。
梅形三足香鼎青煙淡淡靄,桌上一盤殘局,未完,茶早冷,漸生闌姍意,亭中除了兩人細微的呼吸在無其他聲響,淺池水面攸地“嘩啦”一聲響,一條鯉劃破靜謐的躍水而出,捕到飛經水面的蛾復又落回池中。
閉著的眼緩緩睜開,眼中的光亮不再,沉寂而深邃,黝黑得彷彿深不見底的黑洞,空洞,冷漠,令人心寒的冷。他伸手捏起李夫子剛才自絕死路的那枚白子,神情漠然的看著那枚子,在指間慢慢翻轉,思忖般的細細看。
半晌,他才淡淡的說:“先生說得對,學生受教了,我的責任,是要我不可以有弱點的,弱點.....是不該存在的......”語末,他眼底爬上一點痛,雖淡,卻是如點墨在心的刺目。
翻手將那枚白子攫在掌心,他驟然起身,罔視跪俯在地的李夫子急步向亭外走去,身形如風疾。低頭跪地的李夫子只覺眼角一片絳紫如翻湧的雲潮,黑色的高足靴,在眼前一蕩而過的緙絲浮繡魚袋,袍裾翻飛拂過他的頭,刷得他的額微痛。
略扭頭,只見那正急速走在橋上的修長背影,堅定而心無旁鶩,在一園夏末暮色中卻又是顯得那樣的孤離,李夫子心中苦澀,成大事,居高位者,又有誰不孤獨?只盼將來一切結束,少主可以隨心而活。
接過福嫂遞來的小瓷瓶,小茵低頭輕聲道謝:“娘,有勞你親自來送藥了。”
福嫂冷淡的答:“哪裡用得著說這客氣話,你這丫頭現在是少主子身邊的紅人了,我這當孃的捧著你還不是應該。”
話裡夾槍帶棒的,要不是以前就已經領教過福嫂更刻薄的話,怕她早已經受不住了,現在的福嫂說話可要比以前好多了,雖然一樣的冷情寡意,但要比以前的惡毒謾罵收斂許多,大概是因為顧忌少主子對她的青眼有加。
把桌上的一匹精美帛布捧過:“娘,這是少主子先前時候賞我的布料,是京中‘寰繡坊’的出品,女兒衣物夠穿了,用不著這麼好的布料,就請娘拿去給自己做身新衣裳。”
半天沒有聲響,小茵詫異的抬頭,只見福嫂冷冷的看著她,嘴邊是似有似無的譏笑。
“娘.....”她吶吶的喚。
“哼”福嫂不屑的冷笑出聲,視線落在小茵手中的布料上:“京中‘寰繡紡’專為皇家貢衣,官低於三品的,即使你給萬金也不能求得他家一絲一線,尤其以他坊中特產的——流螢帛更加稀貴,說是一寸一金也不為過。”粗糙的手指輕輕撫上那細膩光滑的散發著螢火般亞光的面料:“就是府中嬌寵如斯的三小姐,也不過只有一身這種面料做的衣裳,少主子卻把這樣名貴的布料送給了你這樣一個卑賤的丫頭,看來真像他們傳言的那樣,少主子對你......真是很特別啊,特別的好”她加重了那兩個“特別”的說。
小茵唇翕合,難堪的不知怎麼應對。
“以前我罵你不知廉恥,不自量力,妄想烏雞變鳳凰,看來我是小瞧了你,你.....又怎麼會是.....烏雞的種呢.....”福嫂喃喃自嘲,怔怔望著帛料出神,眼中流淌著若有若無的悵惘。
“娘,你誤會我了,其實我.....”小茵辯白。
“我誤會不誤會並不重要,我只是要告訴你,你別得意忘形了,少主子,可不是你這麼個下賤丫頭可以握得住的,少主子什麼人,你可清楚嗎?”福嫂驀地止話,狠厲的看著小茵,許久才道:“你莫要到死的那天,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小茵低頭不語,她當然知道檀紫衣身份不一般,也清楚他們之間的感情在這等級森嚴的時代是多麼的驚世駭俗,可那又怎麼樣?紫衣的感情是純真的,她的感情也是純粹的,他們只是一個男子愛上了一個女子那麼簡單,是的,她沒有美麗的容貌,也沒有無雙的才情,即使她平凡又卑微,可是她的心是真誠的,她的愛情無垢無穢,是絲毫沒有侮辱這份感情的真誠純淨,她並不覺得因為自己的身份低微,自己的愛情就要比他人的廉價。
見小茵不答腔,低著頭的身影卻流露出堅持的倔強,福嫂又恨又惱的看著她,眼睛裡閃動著複雜的情緒,似乎終是下定了決心,她冷笑道:“好,好,好,你要執迷不悟,我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