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冉冉悠悠青煙纏,暮色下窗花餘影斑斑駁駁的落在檀紫衣偉岸俊立色身形上,他的面容,也如蒙上層紗似的模糊起來,只有一雙眼睛透亮人心,可這樣的明亮,似乎又是浮於水面的泛光,那之下是深不可測的幽晦。
四目相對,互有窺探,又有著其他的什麼東西在其中流淌,她心中恍恍,他的心裡也莫名靄氳煙繞。
困惑是魔魅,在起禍前,就將它拒殺之於千里之外,莫教心中生躊躇,莫令腳步遲疑,是他立世的不二法門,定下心神,他微笑道:“你新得一琴,現在晚霞正美,品絃聲,靜聆清音在此時,為本相奏一曲吧。”
聽了他的話,她並沒有太多驚訝,他是何等人物?連城侯贈琴與她,怎麼可能逃得過他的耳目,他到現在才提起,已經是可見其心機之深,如此城府,難怪少年得居一品高位。
垂首斂禮恭敬的答:“是,少主子。”
注視著她低下的小臉,散發幾絲垂於腮側,半明半暗的面容竟有晚蓮近黃昏,慵淡遲遲斂的美麗光采,折入他眼,侵進心房,水波般的慢慢瀰漫。他破天荒的有些慌了,急急的將眼睛移開,看著多寶格上的白瓷鈿金碟,望著那精細的鈿金絲飾,一心空茫茫,是空,卻又不盡然。
十二 結怨
看著一室的凌亂,小茵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站在房門邊,她的衣物,她的日常用品,全被翻出散亂的扔了一地,簡直像是被強盜入室搶劫後的慘不忍睹。抬步進房,她震驚的環視房內一週,看著這一室的慘亂,頭頂直髮麻,走到鏡臺前,拿起被扳斷的木梳,不禁苦笑,弄亂她房間的這人,還真是恨她到了極點,連梳子也沒有放過的折斷毀壞。
看來自己在這“揚風苑”還真是不受歡迎,她放下斷梳無奈的想。
收拾起疊亂紛凌的心情,她開始動手整理丟了一地的衣物,拿起一件襦衫,抖開,準備疊好,卻豁然見到衣上一道大大的裂痕觸目的出現在眼前。
視線怔住,腦中“突突”敲擊震動,她的手指劃過衣上的那道破口,將衣服翻來覆去檢查,衣服上竟然被人用薄刀劃了好幾道破痕。下意識的將所有衣物全檢視了一遍,攫緊手中的衣裳,小茵頹然坐在凳上,她的衣物,甚至內衣和繡袋荷包,竟全部被人用刀劃破,每一樣上都留著觸目驚心的刀口!
是誰?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做出這樣變態又可惡的事?她自從進入這院中一直小心謹慎,對於其他下人的挑釁刁難,也極力隱忍退避,她這樣的忍氣吞聲,僅僅只求可以安定的生活下去,她沒有去得罪別人,為什麼卻要受到這樣的羞辱?為什麼要被人如此的傷害?
怔怔的注視著手中破爛的衣物,她心裡氣堵,突然意識到什麼,她倐地起身快步走到床頭前,開啟箱匣。忍在眼中的淚再也控制不住的洶湧而下,衣服爛了,她氣憤,卻沒有如此悲哀,東西悉數損壞,她雖一心苦鬱,但也沒有這樣的傷痛徹心!珍藏在箱匣裡的箏琴,被人敲斷了琴身的斷成兩半,桐木的琴身裂痕深深幾道,弦盡數被鉸斷,手輕輕撫上斷開卷曲的弦,她的心也在被什麼撕扭迸裂,淚珠一滴滴的掉落在斷琴殘骸上,慢慢流入那道道裂縫。
最珍愛箏,無論是前世經歷多少痛苦,還是今生受到多少磨難,她總可以忍耐,因為在彈起箏琴時,她就能感覺到所有的苦,所有的痛全沉澱而去,她又回到那單純快樂的幸福時光。箏,是有她慈祥父母的溫暖記憶,是她和藹溫柔的姐姐的堅持,是她無憂無慮的年月的銘刻,是她心中的樂土,純靜而美好,無一點一滴俗世的糾葛痛苦。
人在苦難的人生中,總有那麼件事物是支撐自己前進的信念,是平靜自己因磨難而痛苦的心靈的良藥,對她而言,箏便是如此。
毀壞她的箏,就是在往她心中最脆弱的地方捅刀子,令她心傷血注,只覺人生黯然!
她身體裡一直繃著的弦終於在此時斷了,這根弦,是她莫名移魂錯身以來一直支撐著她,給她勇氣的弦,讓她有勇氣面對所有荒誕的,恥辱的和非議的打擊,這弦,是“自我鼓勵”,現在,卻被人用最殘酷的方法鉸斷,讓她意識到,自己原來一直是這樣的被人踐踏蔑視,讓她心如死灰的覺得所有毫無意義。
淚似泉湧,她哀涼的抱起斷琴,慢慢往門外走去,沒有意識,沒有目的,心中茫然恍惚,這無盡的傷痛,這沒有前途的卑微人生,何時才是盡頭?自己為什麼穿越移魂而來?自己為什麼要受到別人這樣的侮辱傷害?若是人生湮滅消失,自己是否可以不再痛苦?
步履蹣跚,渾渾噩噩,好像迷途難覓前路的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