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信。
昨天下午,郵遞員來了,他帶來了許多東西,可是沒有你的回信。我抓著他問了一遍又一遍,有沒有信給“徐誠”,他被我纏得不耐煩,索性把郵件都攤開在我面前讓我自己翻。
什麼也沒有。
我拼命忍著,才沒讓眼淚流下來。
你為什麼不給我回信呢?我想過無數種可能,也許是信件在郵遞的過程中弄丟了,也許是你搬家了,也許是地址寫錯了,也許你課業太忙沒時間回信,也許你生病了,也許你愛了別人再也不想見到我了。越想越繁雜,越想越害怕,到後面坐也坐不住,跳起來去敲劉醫生辦公室的門。
劉醫生昨晚值夜班,中午才睡下,開門的時候還是兩眼惺忪,頭髮亂蓬蓬地翹著,一臉被吵醒的不耐,見到我才放鬆表情:“是你啊,小誠。”
我抓著他的胳膊打斷他急道:“劉醫生,我要出院!”
他吃了一驚,然後馬上冷靜下來,一口回絕道:“不行!”
我低下頭:“我有很要緊的事,非得出去不可。劉醫生,你幫幫我吧。”
他看了我半晌,側開身道:“有什麼話進來說。”
他關上門給我拉過一張椅子,又倒了一杯熱茶。
劉醫生的辦公室我不知道來過多少次,不管是發黃磨損的寬木桌子、靠牆的白色高腳病床還是窗臺上的仙人掌都非常熟悉。平時到他這裡來檢查身體後也會輕鬆地聊聊天,昨天我手捧熱茶卻渾身僵硬。
他跟我面對面地坐下,前傾問道:“出什麼事兒了?”
我咬牙不說。
他靠回椅背,道:“你不說,我也沒法幫你。但是你現在的身體狀況,我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給你開這個條的。”
我緊抿雙唇低下頭,慢慢道:“我一定要去見一個人。”
他想了想,問道:“是你每天寫信的那個人?”
我點點頭。“我一直沒有收到他的回信,擔心他出事。我想見他,哪怕見一面再回來醫院也好,我要去見他。”
他長嘆一聲,道:“小誠,你這是為難我啊。”
我拼命給他鞠躬,哀求道:“劉醫生,你幫幫我吧。我再沒有別的人可以求了。”
他擰著眉頭道:“作為你的醫生,我不能讓你出院。但我跟你姐夫是老朋友了,認識你也不短,我要問清楚,你跟他是什麼關係?”
我低頭不語。
“我看你每天寫信,對他的感情很深,可他對你的感情呢?你現在的身體不能受驚受累,稍微吹點兒風就要大病一場,抵抗力差得很,體力也不行。還有你的左手……”劉醫生把我兩隻胳膊擺在一起,“你自己看看!你的左胳膊比右胳膊萎縮了多少!身體是你自己的,你比誰都明白。我問你,你現在的左手能握拳嗎?!能負重嗎?!能拿得起哪怕一本書?!”
我咬牙沉默。
劉醫生語重心長道:“你這樣的身體我讓你出院,我跟你姐夫都沒法交代。那個人要是愛你像你愛他那麼深,別說是幾個月,就是五年十年也等得,你又何必拿這樣的身體讓人看了傷心?你年紀小,很多事情考慮不周全。你醒來才多久?一個月!我們這兒荒山野嶺的,信寄出去得來回輾轉半個月二十天才能到人手上,收到回信起碼要兩個月,你急什麼?你匆匆出院,回來又大病一場,還得在醫院裡多躺十來天,讓人擔心不說,這中間的費用是誰出?你姐姐姐夫也不是什麼富豪,他們辛辛苦苦供養你這麼多年,你一粒米也沒還過,好意思加重他們的負擔?”
我無法反駁,終於崩潰下來。
劉醫生後面還跟我推心置腹地說了很多,都是勸我不要出院,我面無表情地聽著,靈魂好像飛到了另外的空間,直到我手中的茶慢慢轉涼,劉醫生說得嗓子發乾。
他靠在椅背上揉著眉心道:“小誠,我記得你以前不是這麼個犟性子,最近是怎麼了?”
我慢慢道:“也不知道為什麼,最近常常覺得很不安。”
他頓一頓,道:“你大病未愈,心情不安是正常的,要學會調節。”
我苦笑:“劉醫生,你說得對,我不能給姐姐姐夫添麻煩。我光想到自己,太不應該了。”
他舒出一口氣,道:“哎,這樣才對嘛。”
“劉醫生,你最近和我姐夫聯絡過嗎?”
“怎麼?”
“不……我很久沒跟我姐說話了,不知道她好不好。”
他沉默半晌道:“我也有陣子沒跟他們聯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