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開稿紙開了個頭,筆還在紙上擱著。劉醫生把紙抖開念道:“你好啊,文森。” 我急忙撲上去把信搶回來,稿紙都抓破了半截。
我瞪了他好幾眼,劉醫生一臉無辜地看著手中的碎片,表情比竇娥還冤。
“哎,這文森是誰啊?”
我不理他。我正心疼我的信呢,我要它們漂漂亮亮地寄到你的手裡,每個字都寫得特別用心。
“你物件啊?看把你小氣的,連名字都不讓人看。”
我總算知道劉醫生找不到老婆的理由了。有些人天生就嘴欠,一開口能顛倒黑白,明明是他侵犯我的隱私,還大義凜然地責備我吝嗇。我瞪他一眼,小心地把信紙疊好塞進衣兜。
“哎,你喜歡人家啊?”
“就是喜歡,怎麼啦?!”
劉醫生抓抓臉道:“也不怎麼。不過你喜歡人家,人家喜不喜歡你啊?”
我真想跳起來揍他一拳,不過我真的這麼做了,姐夫第一個不放過我。我梗著脖子衝他吼道:“我們兩情相悅!兩情相悅懂不懂?!”
劉醫生一拍巴掌。“哎,這不就是歌裡面唱的那什麼‘妹妹你坐船頭哇,哥哥在岸上走,恩恩愛愛纖繩盪悠悠。’”
我一想到你穿著花罩衣綁著紅頭繩坐在船頭,我袒露上身在岸上拉縴的情形就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劉醫生人太壞了,說話像打機關槍一樣,字字冒煙。
我怨悶地看他一眼。
劉醫生不痛不癢地教育我:“年輕人不要那麼早談戀愛,要把精力放在學習和工作上,祖國還沒有實現四個現代化,不要辜負社會對你們的培養嘛。”
嘿!我喜歡你跟社會有什麼關係,難道我愛一個人就不能建設祖國了嗎?
劉醫生又道:“你年紀還小,不要那麼快吊死在一棵樹上。病好了出去走走,長長見識。這世界上有好多美麗的風景你沒見過,好多優秀的人你不認識。有的人年輕的時候愛得死去活來,過幾年一回想就羞得恨不得撞在柱子上失憶了事。年輕人眼光要放遠一點,世界上沒有什麼過不去的事兒,更好的人在遠方向你招手呢。”
我聽到這話愣了一下。
劉醫生繼續道:“你看人家周婆婆的孫子,比你還大四歲呢,剛從美國回來,還不是沒有女朋友,人家都不急,你急什麼呢?聽劉大哥一句話,這初戀啊就是走個過場,體會一下是個什麼滋味就完了,不用一天到晚抱著不放。誰沒了誰不能活啊。你現在還年輕,長得也不差,機會多的是,搞不好就在這醫院裡遇到一個你喜歡的呢。”
我抱著肚子捧腹大笑。我本來該勃然大怒的,但是劉醫生的話講得太奇怪啦,簡直像封建時代給地主家的白痴兒子強娶小妾的媒婆。
劉醫生神色複雜地看著我在床上笑得打滾。
我擦掉眼角的淚花,一字一句地道:“謝謝你啦,劉醫生。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是我愛文森誰也管不了,誰管誰就傻。你就是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還是這句話。就是給我整座瑞士銀行我還是這句話。就是國家總理站在我的面前我也還是這句話。誰也管不著我的心,它想愛誰就愛誰,神仙老子也別想讓它動搖一下。”
劉醫生流露出惋惜傷感的表情,還想再說些什麼,我鑽進被子裡對他搖搖手道:“我累啦,想要休息。” 他嘆息一聲,轉身離開了病房。
文森,這世界上老是有人想要告訴別人怎麼樣談戀愛,我可真沒見過比這更犯傻的事兒啦,連劉醫生這麼聰明的人也免不了想要幫別人把把關。大家都把愛情當做可以控制的事情,如果真是這樣,這世界可簡單多了,我姐老早就跟我姐夫分了手,我媽不會為我爸傷心命絕,我也不會是個愛上男人的同性戀,我們全家都會生活得平平靜靜,直到死亡悄然來臨。
可我不願這樣。
人該是生而自由的,即使身體不能自由,心也該是自由的。陽光也好,雨露也罷,你且讓它來去。我的皮囊不過是一堆腥腐的血肉,愛你的是一顆坦蕩的心。
小誠。3月24日。
第 21 章
文森,你好嗎。
我今天身體有些不舒服,早上起床的時候一直打噴嚏,頭也昏昏沉沉的,四肢像加了鉛塊一樣重得要命。劉醫生幫我檢查了一下,發燒39度,開了藥讓我躺回床上休息。他在我病房轉了一圈,沒找到之前送給我的鴨絨被子,問我被子哪兒去了,我說送人了,他問我送誰了,我想了想說不記得。他表情抽搐了一下,頓一頓語重心長地對我說:“徐誠,你怎麼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