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生病的時候,她坦蕩得很。她生平只愛兩種東西,一種是別人送的,一種是自己一眼看中的,而卓正揚,就是卓紅莉送來的一見鍾情。對,她第一眼就愛上了那個穿恤一臉陰鬱的男子,她想的是卓主任大概也有窮親戚,窮親戚又鬱郁不得志,性格差,脾氣壞,悶頭悶腦,中途落跑——可是他身上的氣場就是這樣吸引她,毫無理由。
如果他真的只是平凡人一個,她當然要拼命點頭,願意同他交往直到結婚生子,一起變作禿頭男和黃臉婆,在浮躁生活裡相濡以沫,可惜兜兜轉轉大半年的時間流轉過去,才發現他們中間隔著無數溝壑,千變萬化,層出不窮。
冷靜如她,自認沒有摩西劈開紅海的神力。
打完吊針,她被送回去休息,蘇醫生,盤雪和卓正揚站在門口小聲地說話;過了一會兒,什麼聲音都沒有了,什麼光亮也沒有了,她感覺床一沉,有人在她身邊躺下。
“葵葵,睡吧。”
呵,夢還沒有結束,真好。如果永遠不醒來,最好。
但她不是睡美人,沒人給她永遠沉睡等待王子親吻的權利。薛葵戀戀不捨地閉住眼睛,抱著枕頭,翻滾了幾下,才覺得不對勁——她的床哪有這麼大這麼軟,還有一股陌生而冷冽的味道。
她猛地睜開眼睛,房間裡一爿黑暗,但這種空闊感絕對不屬於她和盤雪的那間蝸居,等她適應了黑暗,發現床頭櫃上有檯燈的輪廓,她探手過去,才碰到燈座,觸控式的檯燈就亮了。
薛葵傻了眼。
房間裡暖氣十足,她穿著自己的棉質睡衣,抓著那張從小陪伴她的襁褓,躺在一張她從來沒有見過的大床上。床頭櫃上除了檯燈,還有電子鬧鐘,幾本汽車雜誌,同一只黑色的金屬相架。
她拿起相架,那裡面的一家三口齊齊站在北方陸軍軍官學院的門口,衝著她笑,笑得十分舒心。
卓正揚竟然也是會這樣笑的。站在蘇醫生和卓紅安中間,笑得如同朝陽一般燦爛,還帶著一股與生俱來的高傲氣質。
她捧著相架,愣愣地看著一身戎裝的卓正揚,半晌才明白過來,抖著手把照片放回原處。
她想她知道這是哪裡。
而這個認知,快要殺了她。
卓正揚正在書房修改設計圖。
卓開同 有技術合約,為迎合亞洲市場,下次史密斯先生來格陵時,卓開必須拿出更完美的重卡內部設計。具體工作卓正揚同設計部一班同事已經做的七七八八,還差雙前橋系統做一點小小改進就十分完善,本來今天星期五,他應該去廠裡,但是為了照顧生病的薛葵,他請假把所有資料帶回家裡工作。
展開最近的心思全在那隻大水族箱上,小孩子一旦有了新奇的玩具,就會變得聚精會神,乖巧聽話,所以沒有追問卓正揚為何突然請假,也沒有注意到工作至上的卓正揚最近變化甚巨——這種變化本來是足以讓展開不顧形象,堅決抱住卓正揚的腿,不許他請假的。
他正在分析矩陣圖,突然聽見輕輕的腳步聲,因為周遭安靜,所以啪嗒啪嗒聽得十分清楚,他皺起眉頭,看見薛葵的睡衣在書房門口一晃而過。
他斷定她沒有穿拖鞋,正要出聲教育她的邋遢無狀,書房的門被推開了,薛葵穿著厚重睡衣——上面還印著一朵朵的向日葵——一臉複雜地站在門口,她嚴肅地看著穿白色襯衫,套粉紅色手織毛衣的卓正揚,他戴著一副黑框眼鏡,從電腦螢幕上移開目光,打量著她。
她也打量他——兩人同時覺得對方的裝扮十分滑稽可笑。但這種場合,嘲笑彼此顯然十分不合時宜。
“醒了?”他看她容光煥發,知道是打針吃藥起了作用,於是又將心思轉移到工作上,“穿好拖鞋,稍微等一會兒。”
她如蒙大赦,劈哩啪啦光著腳丫子就跑了;過了一會兒,卓正揚想,還是先吃飯吧,免得餓著她了,於是摘下眼鏡,關了電腦,走出書房,正要開啟臥室的門,發現她從裡面把門反鎖了。
薛葵啊了一聲,有點口吃。
“別、別進來,我在換、換衣服。”
他失笑,從褲袋裡拿出鑰匙,把門開啟,薛葵嚇得噗通一聲從床上摔到地上,但是卓正揚並沒有進來,只是伸了一隻手,摸到牆邊的頂燈開關,按下,臥室裡頓時變得一片通明,然後他又將門帶上。
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他什麼也不說,彷彿兩人之間有什麼默契似的,薛葵最恨的就是這種情況,他凌駕於她的一切道德準則之上,令人不知從何抗拒。她換好衣服,坐在床邊發了一會兒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