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分(2 / 4)

小說:烏拉尼亞 作者:蒂帆

,牽她回家。有時候,我們會撞見村裡的孩子,穿喪服的女人,母親也許會上前跟她們寒暄兩句。為了掙錢,母親在晚上做些縫補的活計,仍然在那塊了不起的桌布上。

我相信,正是在這塊桌布上,我第一次創造出一個想象中的國度。母親讀的那本紅皮厚書裡講到了希臘,講到了希臘的小島。我不知道什麼是希臘。那是些詞語。門外——在寒冷的峽谷裡,在教堂的廣場上,在我跟著母親和祖母買牛奶或土豆的店鋪裡——是沒有詞語的。那裡只有鐘聲,叫嚷聲和木底鞋走在石子路上的嗒嗒聲。

但是,紅皮書裡走出了詞語和名字。卡俄斯、厄洛斯、該亞和他的孩子們,蓬託斯、俄刻阿諾斯和烏拉諾斯,佈滿星星的天空。我認真地聽,沒有聽懂。大海、天空、星星。我知道那是什麼嗎?我從來沒有見過。我只知道桌布上的圖案,硫磺的味道,還有母親唱歌般的讀書聲。然而,從那本書裡,我發現了一個叫做烏拉尼亞根據希臘神話,宇宙始於卡厄斯(意為混沌)。艾羅斯、該亞等分別為希臘神話中的愛神、地母、海神、大洋河流之神和天神。烏拉尼亞為天文女神,這裡引申為天上的國度。的國度。或許是母親創造了這個名字,同我分享了我的夢。

我見到了敵人。之所以說“敵人”,是因為我不知道他們究竟是誰,從哪裡來。我祖母熱爾梅娜痛恨他們,恨到從不叫他們的名字。她喊他們德國鬼子、德國佬。她只說“他們”。“他們”來了。

“他們”佔領了村莊。“他們”攔住馬路,禁止通行。“他們”毀壞房子。

危險來了,真是難以置信。在孩子的眼中,戰爭是沒有意義的。他們先是害怕,然後就習慣了。正當他們習慣的時候,戰爭開始變得慘無人道了。

我在腦袋裡琢磨著,但並不相信戰爭就在眼前。和母親一同去村子裡的時候,我一路上都在撿石子。“撿它做什麼?” 母親有一回問我。我把石子塞進口袋裡,“砸人。”我答道。母親本該問我:“砸誰?”可是,她已經明白了。她不再問我。她從來不跟人談論這一切:戰爭、敵人。這是她的方式:談別的事,想別的事。但是,她內心深處的憂慮一定是難以承受的。有時候,她晚上不喝湯,獨自去黑暗中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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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創造了一個國度(3)

紅皮書,烏拉尼亞,希臘神話,在她看來,這些比山裡發生的事情更重要。不過,她每天早晨還是要出門,去街頭巷尾打聽訊息,去麵包店、雜貨鋪裡聽聽大家都在說什麼。彷彿父親就要出現在村口,突如其來地出現,就像他當初的突然消失一樣。

秋天來了。敵人已經進了村子。外面響起馬達聲,與氣喘吁吁的小汽車不同,馬達同時奏出兩個聲部的音樂,一個尖利,一個低沉。那天早晨,我被馬達聲吵醒。屋裡只有我一個人,我怕得要命。牆壁和地面都在顫抖。廚房裡,我看見母親和祖母站在窗角。她們已經把藍紙取了下來,陽光湧進廚房的每一個角落,好像過節一樣。我祖父於連坐在他的安樂椅上,凝視著前方,我看到他的手有點顫抖。

“達尼埃爾。”母親輕聲喚著我的名字,只是音調有點變了。我走近窗邊,她一把將我拉過去,緊緊貼著我,用身體把我護住。我感覺到她的胯骨頂在我臉上,我踮起腳尖,使勁想往外看。

外面的馬路上,一列卡車正在緩緩前進,馬達的隆隆聲震得車窗玻璃在顫抖。車隊沿著山路向上開,一輛接一輛跟得很緊,遠遠看上去,如同一列火車。

我被夾在牆角和母親的胯骨中間,只能看到卡車的雨篷和車窗,彷彿車裡一個人也沒有似的。我望著長長的車隊,聽著隆隆的馬達聲,車窗的振動聲,似乎還有母親的心跳聲,我把腦袋緊緊貼在母親的胯上。恐懼瀰漫著整個房間,整個山谷。除了馬達的隆隆聲,外面一片空寂。沒有一個人說話。院子裡的狗在叫喚嗎?

過了很久很久。卡車的隆隆聲好像永遠不會停止似的。敵人沿著山谷繼續向上爬,潛入高山的峽谷地帶,朝邊境方向開去。陽光照射在廚房的牆壁上。我們的頭頂上,天藍藍的,依然是夏季的天空。也許,雲團已經在北邊聚集起來了,聚集在高山的群峰之上。剛才被馬達聲嚇跑的蒼蠅現在又開始在桌布上跳舞了。可是,祖父於連沒想要打它們。他靜靜地坐在桌前,陽光恰好直射在他臉上。他是那樣蒼白、衰老、高大、清瘦,他的兩隻眼睛被陽光穿透,宛如兩隻透明的珠子,泛著藍灰色。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記憶中留存下來的,竟是祖父的這副形象,覆蓋在他所有的照片之上。或許是他那空洞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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