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山前古道之上徐徐行來一乘八抬金頂軟轎,轎子走得並不快,卻只一轉便到了近前。抬轎的幾個侍童皆身穿淡黃色雲絲錦衣,背插紫鞘蛟紋長劍,山風中步履輕靈,一色的眉清目秀、俊俏可人。
軟轎停在亭畔,當前兩個侍童先取出張純白底織金雲紋錦繡長毯一直鋪上亭中,再有兩人手捧羊脂白玉瓶,點點清露壓下輕塵飛浮,後面侍童跟著挑起四盞九色琉璃燈,分立兩側。
迎風深嗅,似曾相識似曾見,赤峰山巔曼殊花的氣息,夜幕中幽幽綻放。皇非唇角略揚,笑看著幾個侍童細細撣了衣袖,躬身打起轎簾。
捲簾半垂,當中整張白色虎皮鋪就的軟榻,一人紅衣烏髮斜臥其上,猊獸鎦金薰香爐,繚繞一縷輕煙如霧。
皇非黢黑的瞳仁,微微一縮。
金流蘇,碧玉鉤,雪毯上曳過重錦朱袍色若雲霞,其間精美的金絲繡線如火般燒出華美紋路,暮色裡耀出金輝來,直照得人眼目欲花。
透亮灑金薄紗帷四面垂下,八角亭中明燈高懸,頓見流光溢彩。一襲墨髮垂肩,如同夜色織出冰涼的錦緞,來人緩步徐行似踏煊煌天闕,周身隱隱散發出令人窒息的氣勢。在他步入亭中的一刻,四周幕帷忽然無風自舞,而皇非自始至終保持著靜坐的姿勢,逐日劍深斂鞘中,寒若秋水。
侍立在外的八名黃衣童子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卻只一步,再看亭中燈下,一人把盞淡笑,一人拂衣落座,先前那股森冷的劍氣彷彿只是剎那間的錯覺。
“皇非,一別三年,你的逐日劍還是這樣叫人心醉神迷!”
燈色璀璨,一把低沉動人的聲音恍如薄暮私語,若即若離,卻又清晰地傳入耳畔,皇非輕笑一聲:“三年未見,宣王排場氣勢有增無減,無論走到哪裡,都一樣這麼扎眼啊!”
面前此人,正是與楚、穆鼎足而立,均分天下的北域之主,宣王姬滄。
隔著石桌,色若琉璃一雙笑眸,“登堂看戲,總得慎重著些,太過簡慢了,你怕不要怨我不上心?”
皇非挑了挑劍眉,終於正對上那雙妖冶不似男子的眼睛:“既然來了,作壁上觀豈不無趣?不若陪我玩上一場,消消乏,解解悶也好。”
姬滄緩聲笑說:“但凡你開口,我什麼時候還拒絕過?只不知到了哪一齣?”
皇非下頜微抬遙示對面穿雲關:“以你的眼力,難道看不出來?”
此時正值穆軍入夜換防,城頭影影綽綽,一隊隊戰士往來不休,足足持續了半盞茶時分方恢復先前肅靜。姬滄眼梢自那嵯峨雄關前漫不經心地掠過,道出二字:“慢了。”
“一連兩天,每到此時,穿雲關前換防總比平時要慢上一刻。”
“衛垣帶兵嚴苛,竟會有這樣的疏忽?”
“穆國退兵之後,每日派兵出關掠城,次次都是點到為止,從未和我烈風騎正面交鋒。”
“哦?”
“昨日,駐守關西隘口的穆軍少了三隊。”
蛛絲馬跡,牽出眼底翻湧的笑意,宣王忽而掩唇低笑。分明是桀驁狂肆一方霸主,偏在舉袖間豔若嬌嬈,那一瞬天地翻轉的魅色,看得人幾乎透不過氣來。縱和他已非一夕之交,皇非仍不禁心神震盪,暗暗屏息。
“皇非,三年前你約我在赤峰山賭劍,以半招之勝迫我放棄九夷之爭,今日,怎竟甘心受人牽制?這可不像你的作風。”
半是激將半是疑,皇非睨他一眼:“不過勝你一招半式,怎得三年了還如此念念不忘?”
“自然念念不忘,”姬滄細眸一掠,暗色中波瀾湧動,“那日你使一招‘日落千山’,花影暗香裡看著,叫人下不去手,我又怎忘得了?”
“當真?”皇非劍眉略揚,側了臉問道,“這麼說來,倒是你讓了我半招?”
姬滄隨手執了酒壺,自行斟酒:“那也未必,真要勝你手中之劍,我最多隻有九分把握。”
一線清流濺冰盞,冷光四射。皇非忽地伸手探向玉壺,笑道:“主人在場,怎好讓客人親自斟酒?”
姬滄彈指輕拂,如蘭迸綻,指尖正對上他掌心勞宮穴,“你我之間何必客氣?”
“禮不可廢!”皇非俊眸微抬,手到半途去勢陡變,五指箕張,反扣他手腕。
姬滄坐腕下沉,向側一讓,雙指自袖中倏地射出,仍舊點向皇非掌心:“禮數多了反而生分,不若我敬你一杯!”
皇非眸中笑意不減:“豈敢勞動王駕?”撮掌前迎,“砰”地擊中玉壺。凝壺懸空,一陣酒香四溢,壺中瓊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