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沒多看一眼。心機萌動之初,他才記起男孩的存在,他暗中安排男孩寄住在世代交好的姚家——若蘭的母親當年幸蒙曦之解圍才躲過選秀,故而一直對他兄妹倆心存感激,待其視同己出,對外守口如瓶。程府之外,除了他,沒人知道“懷瑜”兩字還意味著什麼。
為避人耳目,男孩為曦之的衣冠柩扶靈乃至守孝期滿,高元昊都不曾露面。此後,朝廷爭鬥宮闈傾軋日趨激烈,高元昊行事也愈發的如履薄冰,直到懷瑜十二歲狀元及第,“父子”才得以在金鑾殿上相見,龍顏大悅,不顧眼疾頑重親題“晚雪”表贈,程家也因而榮寵備至。
眼見順水推舟的圓滿,他的心病卻盤桓不去。
他的手下沒尋到曦之的遺體——當日,已然奄奄一息的她在一名少年的幫助下殺出重圍。他依稀記得少年是江湖名門之後,早年待哺於襁褓之時,雙親便在一場陰謀中命喪仇家毒手,拼死相護的幼兒被前去搭救的曦之收為義子,取名沉非,意寓淡卻恩怨。作為太子的伴讀,兩人食宿皆在一處,交情甚好。倒是他,一直都小看了這個言語不多的少年。他以高額懸賞佈下追殺令,卻始終沒有得到半點訊息,於是,他僥倖的認為,沉非最多不過是好生安葬了義母,力單勢薄的局外人,成不了氣候。
又一個風平浪靜的十年,當他幾乎已經淡忘了這個少年時,卻乍見一張與曦之神似的臉。剎那的驚惶,他強迫自己穩下心智。
他聽見懷瑜喚她沉璧。
巧合嗎?他在心底冷笑,他寧可錯殺一萬,也絕不違背天意——連老天都幫他不是嗎?
他設計留下沉璧,想引沉非自投羅網,並伺機給她的飲食新增不易察覺的慢性毒藥。
他派往神女峰的刺客,本意一箭雙鵰,除去沉璧之後,嫁禍段家。
可惜,兩次計劃都只實現了一半。
第三次,他的目標已不僅僅是沉璧,而是高元昊——他必須連根拔除威脅。
“我必須見沉非,在見到他之前,我不會輕易做任何決定。”
他被懷瑜驟然響起的話音驚醒,迅速調整好表情,不動聲色。
“那有何難?只要我去宮外放出郡主貴體抱恙的訊息,他自然會現身。”程競陽停了停,裝作漫不經心道:“但我不得不提醒你,沉非並不是非沉璧的親哥哥,他與元帝並無血緣關係。”
又一記重磅炸彈。
懷瑜神色一凜:“他究竟是誰?沉璧為何一直敬他為兄長?”
“他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知道所有真相。而且,他很可能還掌握著對你不利的證據。狼子野心,其意昭然。至於沉璧,”程競陽冷笑:“焉知她沒有在暗中相助?此事性命攸關,須得好生設防。”
“多謝提醒,較之先發制人,我更樂於靜觀其變。”
多說無益,他自然會查個水落石出。
可是,璧兒,如果連你都不能相信,我還能相信誰?
他唇角漸揚,黑色的瞳仁卻一派深沉,再也不復往昔澄澈。
民間的街頭巷尾從不缺乏談資,而來自宮城內的小道訊息往往最受歡迎,草根階層的勞作換來權貴們的奢華,除去羨慕,也不免對他們的生活懷有窺探之心。眼下,正沸沸揚揚的傳言元帝與太子為了一個女人大動干戈,有人說是政見分歧,也有人說是爭奪紅顏,更有人繪聲繪色的預言此女無福消受隆恩聖眷,因她自打進宮就臥床不起云云。
入夜,賢王府寂然無聲,一個鬼魅般的黑影躍上屋脊,手腕翻轉,一枚袖箭準確無誤的穿過窗紙,袖箭尾端,綁著一隻拳頭大小的紙包。
屋子裡半晌沒有動靜,黑影也並未像往常一樣急著離去,彷彿有些猶豫。
暗處忽然響起一個淡然的聲音:“風左使,久違了。”
中庭月色正清明,樹影扶疏,遮住涼亭一角。
端坐於濃蔭深處的男子悠然放下茶具,不慌不忙起身,雙目炯炯的看定來人。
沉非面無表情:“閣下確定沒認錯人嗎?”
“自然不會認錯。”韓青墨搖了搖頭:“我雖沒見過風左使的真面目,但共事那麼久,對你的身形姿態早已十分熟悉,甚至於方才投信的那一式折梅手,莫不與我師出同門。再者,巫峽之戰你與慕容軒兵分兩路,獨身渡江卻依然能輕易破解我設下的陣法,誅殺我十餘名弟子,難道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言談間,人已走出涼亭。素月銀輝鍍在深紫色的長髮間,氣韻如詩,清雅絕塵。
沉非落地無聲,袍角拂過沾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