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話了。李技術員又問起古萊子國的事情來,隋不召才有些精神。他說聽管老船的那個人講,古萊子國有好多戰艦。也許窪狸鎮那個老碼頭就是東方一大軍港。後來戰爭少了,戰事西移了,軍港變成了商港。抱朴問挖出的老船是古萊子國的嗎?老人搖搖頭:“不是,這個大船還要晚得多。這是我和鄭和大叔的船……”談話至此只得停止。隋不召一個人說起來:“要問古萊子國的事,就得去問老中醫郭運了。我們都是古萊子國的人了。鎮史上有個地方非改不可,要添上,窪狸鎮都是萊子國裡的人……唉唉,李玄透過世以後,鎮上就剩下郭運一個人能講古了。”李知常說:“還有小學校長長脖吳,他也會講古。”隋不召用鼻子哼一聲:“他算什麼。他專講邪古。”……大家沉默下來。一會兒,大家都聽到了跛四的笛音。今夜的笛音還是那麼尖尖的,像是一個人在寒夜中孤獨地呼喚著什麼。抱朴昂起頭來聽著,嘴角動了一下。隋不召伸手指點著窗戶說:“跛四這傢伙在吹光棍漢的歌。等他有了媳婦那天,笛子的音兒就會變。”抱朴搖搖頭:“他會有媳婦嗎?不會了。”隋不召笑笑:“人人都有一個高招。他靠那根長笛子就什麼都有了。媳婦,會有的。”
他們議論這些的時候,李知常一聲不吭。他這時仍在想他的那些金色輪子,想著想著又彷彿看到含章伸出纖細的食指去撥動它們。含章和輪子混在了一起,分也分不開,李知常只想把它們一起緊緊地抱在懷中。他終於當著三個人的面,又一次講了隋見素在中秋節之夜對他的嚴肅而冷峻的命令:必須等待。他從那天夜晚之後明白了事情嚴重,老李家已經到了這樣一個緊要關頭:儘快在老趙家和老隋家的這場較量中作出抉擇。怎麼辦?怎麼辦呢?李知常攤開兩手。抖動著,問著三個人。隋不召看看抱朴,沒有做聲。李技術員燃上了一支菸,在屋內來回走動。他來回走動,有時停立在窗前。突然他走到屋子中央站住了,語氣十分激動地說:
“變速輪不能等待。”
三個人都抬頭望著他。他伸開手掌,伸到李知常面前問道:“第一臺電話機等待了嗎?第一顆原子彈等待了嗎?第一顆人造衛星等待了嗎?沒有!統統沒有!……那麼,你一個小小的變速輪為什麼要等待?知常同志,勇敢地為科學負責;科學就是真理,真理就有光芒──黑暗就怕光明。你到底怕些什麼?你朝前走。”
李技術員說完就把手收回來,插到了褲兜裡。李知常用詢問的目光看著隋不召。隋不召說:“像行船一樣。朝前走。”
笛音在夜空裡跳躍著。這支長笛吹奏著光棍漢的歌,讓人留戀又讓人恐懼。跛四頭髮髒亂,面色灰紫地坐在河灘上吹奏。他的笛音時時不在時時在,彷彿要與窪狸鎮共存下去。屋裡的四個人不說話時,就一同傾聽這尖尖的笛音。笛音使夜晚有些寒涼,大家都把身子縮了縮。李知常說:“我一聽這笛音就想起了隋大虎……前兩天我看見大虎媽媽在城牆下邊燒紙,裡面還夾了點心、紅高粱糖。”抱朴問:“燒幾七了?該買些香紙送去。”知常搖搖頭。李技術員說:“這要等到正式陣亡通知才知道。以前的訊息不過是透過熟人傳過來的,什麼都說不準。還有人否定了上次的傳說……”李知常吃驚地問:“大虎沒死嗎?”李技術員擺擺手:“死是死了。不過這回傳他剛死不到半月,兩次傳的不一樣……”
隋不召身子鬆鬆地倒在了炕上。一提到隋大虎他就受不了,那是老隋家族的一條漢子啊。他想如果早幾年,這個大虎也許會跟他到大海上駛船呢。隋不召向好多人打聽過前線的戰事,打聽大虎是怎麼死的。這裡離前線太遠了,訊息只能從信中、從探家人的口中斷斷續續傳出來,不知轉過多少彎兒,傳來傳去走了模樣。但有一點是相同的,那就是大虎的確死了。隋不召的心疼得打戰,他想老隋家該交出去的是他這把老骨頭,怎麼該是一個沒長鬍須的人呢?大虎什麼都沒來不及做,就匆匆忙忙把一截路走完了。也許上一回傳得根本就不貼譜,大虎到死都沒有親近一回女人。隋不召想如果大虎活著,小夥子一準會有很多話跟他講。窪狸鎮人送走了大虎,就像送走那個老船一樣,再也不聞不問了。老人身子鬆鬆地躺著,眼角閃著一滴淚水。
李知常這會兒又談論起了“星球大戰”,問那個“胡言亂語”“北約”和“華約”的事情了。李技術員不停地講著,李知常不眨眼地傾聽,不時插一句話。抱朴面對著漆黑的窗戶吸菸,像在捕捉那尖尖的笛音。隋不召一句也聽不進去,腦海裡全是大虎笑吟吟的面孔。他清清楚楚看到大虎一雙年輕的手按在嶄新的槍上,隔著窗戶跟他說話。小夥子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