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昇到中天,街道兩旁人山人海,聲聲鑼鼓從內城傳來,監斬官騎著高頭大馬,眾多全副武裝計程車兵押送囚車緩緩過來。觀看的人群頓時一陣哄亂,場景比當日燒死梁慶還要熱鬧三分。監斬官輕咳一聲,下了馬,舉步上臺,坐在桌案後的椅子上,很快又有人送來了行刑公文。
嚴鳳雅跪在案前三丈遠處,身邊有兩名士兵把守,身後穿著鮮紅衣裳,裸著半邊粗壯手臂的劊子手挺刀待命。嚴鳳雅嘴裡面被套上木嚼子,這使得他無法喊冤,無法傾訴,甚至無法說出半個字。
不該是這樣的,他本來應該成為新一任的京兆尹。他本來應該繼承梁慶的一切,江小樓明明說過的!
此刻不遠處的酒樓,江小樓站在二樓上,似笑非笑地看著遠處的行刑。她甚至能夠穿透重重人群,看清嚴鳳雅臉上的暴怒,心頭的不解和困惑。
在這種緊張的氛圍中,她的嘴角帶著愉快的微笑,恰如觀看一場聲勢浩大的表演。她深深知道,嚴鳳雅只想到成功,絕想不到失敗,或者說,他早已經被勝利的喜悅衝昏了頭腦,忘記了世情的殘酷。誰能忽略賭博的酣暢淋漓與冒險瘋狂,可惜他忘了,賭博者,終將毀在一個賭上。
如果嚴鳳雅此刻是一個旁觀者,他會發現江小樓替他精心安排了一個怎樣的結局,從她確定他作為這個計劃的執行者和貫徹者,她就已經洞悉了他的心靈深處。
在血腥的刑場上,所有人只看到嚴鳳雅充滿悔恨和憤懣的表情,然而卻忽略了背後隱秘的故事︰梁慶的殘忍貪婪,造成了全部噩夢的開始;江小樓看似飄然出世的佛理,隱藏著屠殺的前奏;得了麻風病的上峰,勾出了嚴鳳雅隱藏多年的野心;江小樓的謀略和才能,盡現於與每個人的交談;熾熱的欲焰中,嚴鳳雅最終屈從於自己的權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梁慶想不到自己精心培養的臂膀,會為他送上最後一杯毒酒;人性與佛性的掙扎,傅朝宣在除惡願望中越走越遠;陰暗的人心與復仇的烈焰縱橫交織,江小樓把自己的仇人一步步送入死亡的陷阱。
在這個計劃裡,她利用的是人最簡單的感情和最複雜的人性。
在一環扣一環的勾連對付中,計劃首尾相餃,不落窠臼,無不體現她的匠心獨運、眼光精準,恰似一條斑斕奇異的蛟龍,看似美麗奪目,卻在你不經意之間露出吞噬一切的真面目,成為所有人永不磨滅的噩夢。
一人強行脫光嚴鳳雅身上的衣服,使腰部裸露出來,硬壓著他伏在鍘床上,正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架勢。嚴鳳雅體格高大,肥白得像葫蘆瓜一樣,格外引人注目。他變得面無人色,腳下,已經有一攤尿水。
監斬官一聲令下,劊子手口中吶喊一聲,猛然掄起手中的大刀,不假思索地砍向高高懸掛在空中的繩索,巨斧猛然落下。一聲悶悶的聲響過後,嚴鳳雅已經血肉模糊。
人的主要器官都在上半身,因此他被從腰部砍成兩截後,神志依舊清醒。往日裡犯人的家屬往往會打點一下劊子手,讓他行刑時從上面一點的部位動刀,可以使犯人死快點,減少點痛苦;可惜這一回,梁夫人早已打點過,賄賂劊子手從下面一點的部位動刀,於是劊子手精心準備了一塊桐油板,將嚴鳳雅上半截移到上面,使血不能流出來。如此一來,嚴鳳雅最少還要多活半個時辰。
血肉之軀寸寸受割,其痛楚可想而知了。從前嚴鳳雅想出無數刑罰來折磨別人,可當今天這酷刑落到他的頭上,他才真真切切體味出痛不欲生的滋味。
他瀕死的眼楮,火焰般閃著絕望的光芒。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巨大的鮮甜味道,人們驚懼交加的看著,不時交換著意見,竊竊私語。
江小樓饒有興趣地在距離他十分遙遠的高樓上,仔細觀察這位酷吏的反應。
血,大量的鮮血,立刻從他的嘴裡湧了出來,他的面孔逐漸扭曲。
嚴鳳雅瀕臨死亡,卻突然彷彿聞到了某種淡淡的香氣。曾經在密談之時,他無意之中靠近,聞到了江小樓身上的一種醉人香氣。那時候他也感覺到奇怪,一個被囚的犯人,何故身上竟不讓人覺得骯髒可怖。後來他才知道,哪怕在病重的時候,只要一有條件,江小樓就自己為自己擦洗身體,保持潔淨。可見這個女人,從一開始就在精心準備。
一些不連貫的、零碎的記憶,湧上了心頭,那種香氣,類似於春天花開的芬芳,卻又縈繞著一種隱秘的、揮之不去的血腥味道。不,或許那血腥味道是他自己身上的,畢竟他的腰已經被斬斷了……
悔恨不該聽信這毒辣女子所言,他有今日,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