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計會理解的。
傍晚,餘先生被埋葬在城南郊外涼水井。那是一片荒涼的野地,雜草叢中有許多的舊墳新墳。還來不及刻碑,怕以後尋不到地方,先立了塊木牌。
丁香遠遠看著,夕陽西沉,風吹野草,人影憧憧,分外淒涼。
丁香不知道該怎樣面對曾慧敏。過了兩天,她備些紙錢香燭再去墳地,見餘先生的墳前已經立起一塊石碑,周圍砌了些石塊,便知道曾慧敏已經來過。
她想去新聞社打探一下,到了門口卻猶豫著不敢進去。
其實曾慧敏還不知道丈夫已死,趕來的是餘先生的大哥、大嫂和弟弟。家人怕她傷心,還隱瞞著這個噩耗。
家人整理餘先生的遺物時發現一封信,是從香港寄來的,向餘先生打聽一個人的下落。餘先生家人不知道說的是什麼,也不去理會。自家人死了,正傷心欲絕,哪還有心情去管別人家的什麼閒事?
那封信是姚力準備去上海之前寄出的。他原先發過一封電報,餘先生回覆說丁香已經去昆明。但他後來知道丁香並沒有到昆明,只是不知她是仍留在桂林還是去了別的地方,只好再寫一封信。但是餘先生一直將信藏在新聞社辦公桌抽屜裡,沒有告訴丁香。
姚力向餘先生詢問丁香的聯絡方式,並請轉告她,她的父親和家人都已經返回廣州。本來他和家人準備等時局平靜就返回廣州的,但因為其他緣故,要轉去上海。他希望她能回心轉意,儘快去上海找他。
姚力在信裡沒有提到一些事。他的父親其實傷勢很重,已經癱瘓,只是對外隱瞞訊息。他因此提前接過家族產業,現在是一家之主。他的母親已經替他另找了一個妻子,是上海一個富商的女兒。他去上海發展也是岳父的意思。
姚力的婚禮在上海徐家彙天主教堂舉行,嘉賓不多,沒有記者參與,隆重而不張揚。親吻新娘的時候,姚力忽然想起丁香,心裡一顫。但是他又想,戰爭很快就會結束的,只要戰爭結束,還會再見到她的。
。。
第二章 白太太一家,打牌(1)
丁香租住的房子在王城後貢門北邊的芙蓉路,抬眼便看見獨秀峰。
王城是明朝靖江王府,也是桂林的中心。獨秀峰又是王城的中心,平地拔起,方方正正像枚大印章,號稱“南天一柱”。王城周長三里,有四個城門,南面正門稱為正陽門,東面是東華門,西面是西華門,北面是後貢門。
芙蓉路這一片房屋有一些是江西會館的產業。桂林的居民,有許多是清朝時從廣東、江西和湖南遷過來的,在桂林做生意發了財,成立同鄉會,建起風光的會館。
丁香租住的這家院子,擠夾在兩個大院中間,顯得有些侷促。左邊一個大院子像舊時的衙門,門樓上有塊“清節堂”的大牌匾,斗拱飛簷,高牆黑門,很是氣派。不過這氣派已經過時了,很少有人進出,也很少聽到裡面的聲響,像是沒有人氣。後來她才知道,那清節堂是供舊時守節的寡婦住的,現在只有一個人住在裡面。
丁香住的院子,是桂林普通人家常見的格局,進門一個小天井,迎面是一棟兩層小木樓,年代久了有些破舊,但還算乾淨整潔。樓下有三間住房,另有一間廚房。木梯在樓外左邊,通往樓上四間房,外帶一條狹小的走廊。
樓上是白先生一家租住的,在樓梯上端另加了一扇木門。丁香租樓下一間,視窗正挨著上下的樓梯。
樓下另兩間房堆放著一些會館的公物,有破舊的桌椅,還有逢年過節耍弄的長龍、獅子和牌燈。那些雜物原本是存放在會館裡的,因為後來會館開設小學,才臨時轉移到這裡。
丁香到街上添了些居家用品,蚊帳棉被等等。原先放在榕蔭路的從廣州帶來的行李,已經被一把火燒光。可惜了那些積攢下來的衣服,不知還要花多少錢多少心思才能做回。
丁香沒有買鍋碗瓢盆這些,她從來沒有下過廚房,柴米油鹽的事是一竅不通的。除了吃米粉,附近還有好些小館子,家常炒菜,餃子餛飩,都是很便宜的,倒也不用為一日三餐發愁。
丁香忙著收拾房間時,白太太靠在門邊看著。
其實也沒有什麼可以收拾的,床和桌椅是現成的,看起來乾乾淨淨,窗戶是木格上蒙紙的,不用擦。地面溼漉漉的,好像剛拖洗過,其實是潮溼。
丁香鋪好床掛好蚊帳就沒有什麼事可做了,抬頭看白太太,還是靠在門邊。
“你不請我進去坐坐嗎?”她見丁香點頭一笑,便也笑著說,“我們可是鄰居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