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料,師兄又在睡覺!這個師兄呀,真是屢教不改,平日裡生龍活虎的,偏偏一拿起書本就犯困!
她拿捏著喉嚨,學著父親的模樣重重咳嗽了一聲。
他居然毫無反應。
她乾脆大踏步走進去,搖著他的胳膊,連聲叫道:“師兄,醒醒!快醒醒呀!”
師兄不甚情願地撐開眼皮,黑黑的眸子裡盛滿了睡意,“小師妹,又要罰了嗎?”
“嗯。”她故作嚴厲地哼了一聲,“不過,如果你能背出爹爹昨天教的詩,我還可以考慮考慮從輕處置。”
師兄眨眨眼,道:“師父教的我不記得了,可是小師妹說的話我都記得。”
“哦?說來聽聽。”
“大前天,小師妹說‘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前天,小師妹說‘流光容易將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昨天,小師妹說‘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瞧,我都記得清清楚楚哪!你還要罰我嗎?”
這幾句話都是她在懲罰他的時候說的,沒想到他記得這麼清楚。她心裡樂滋滋的,抿嘴笑道:“當然要罰。不過,不是拿戒尺打掌心,而是罰你替我摘一朵最好看的映山紅來做竹子花。”
他拿她的玩笑話當了真,果然冒冒失失地爬到半山腰去摘映山紅,結果踏空了一塊山石,差點兒墜下山來。
她嚇得魂都飛掉了,他卻興高采烈地跑下來,臉上全是汗,手心裡還抓著那束差點要了他的命的花。
這花來得多麼不容易呀!她決心找一枝最嫩的竹子來襯托它。走了很遠很遠的路,她終於找到了一枝水綠色的嫩竹。當竹子花完成的時候,她回眸笑道:“師兄,好看嗎?”
然而,站在她身後的並不是師兄,只是一個陌生人。這人穿著一領玄青剪絨襖子,頭戴逍遙一字巾,笑嘻嘻道:“今天晚上,我會到你家去迎親。”
她櫻唇微翹,露出一絲絕美的微笑,並沒有把他的話當一回事,輕輕巧巧地經過他的身旁去找師兄。
事到如今,她還為當時的輕率感到深深的悔恨。如果她不讓師兄摘映山紅,她就不會去找竹子;如果她不跑那麼遠,就不會被那個陌生人看中;如果她稍有點警惕心,全村的人就不會遭到滅頂之災;如果不發生這些事,她一定已經和師兄成了親,鸞鳳和鳴,相親相愛;如果,如果……
想到這裡,她自憐地一笑,笑得又悽又美。
安戲蝶立刻就注意到她的不同。雖然她的模樣和十年前並沒有什麼區別,可是她的笑,比從前更高貴、更矜持、更有分寸;她的穿著打扮、言行舉止、身份地位更是不可同日而語。他的心漸漸平靜下來,雖然有失望,但更多的是高興,替現在的小師妹高興。在這一瞬間,他想起了另一張笑臉,嬌美中有倔強、固執中不乏柔情的一張笑臉。這時,他才恍然大悟:難怪自己總覺得忘了什麼,原來是把皇甫翩翩忘記在莊外了!當下雖然有些著急,卻並不擔心。皇甫翩翩自然會照顧好自己,此時的她不是在吃就是在睡。她的好習慣,他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時光容易將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謝幽娘深深地嘆了口氣,並沒有忽略在他臉上一閃即逝的笑意。師兄還是十年前的師兄,可感覺卻完全不同了。現在的他渾身上下充滿了男性魅力,再也看不到往日稚嫩的影子;而儲存在她的記憶裡的,卻一直是那個初生牛犢般的年輕小子。這種衝突讓她覺得他很陌生,似乎他是另外一個人;同時,她發現沒有她的參與,他一樣活得輕鬆愉快,她不由感到無比失落,甚至還有些氣憤了。
安戲蝶並沒有沉浸在回憶中,他更關心的是謝幽孃的近況。
“小師妹,”他道,“你是如何來到聚賢莊的?”他被強人擊倒後,是姬姑姑救了他。等他養好傷,再沿著小河流去找小師妹,哪裡還能找到一絲蹤影!
“我跳下河後,昏昏沉沉的,失去了知覺。醒來後,發現自己已經躺在床上。是唐笑塵救了我。”謝幽娘並不太願意談起這段事,因此草草帶過,“我回去找你們,可一切都化成了灰燼,連屍骨都找不到。”
“因為無處容身,姬姑姑將我們帶到了湘西,那是她的老家。沒想到,我們就這樣錯過了。”
“你們?還有我爹爹和媽媽嗎?”謝幽孃的心突地跳了一下。
“嗯。”安戲蝶猶豫了一下,沒有將實情告訴她:師父因為傷勢太重,在強人洗劫村子的那天就已去世;而師孃……小師妹這麼柔弱,不一定經得些這些打擊。來日方長,他決定以後再將一切慢慢地透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