犀梳梳在頭髮中,很舒服。永孃的手又輕又暖,像是阿孃的手一般。她一邊替我梳著頭髮,一邊慢慢地說道:“記得那時候太子妃剛到東宮,就病得厲害,成宿成宿地燒得滾燙。太醫們又不敢隨便用藥,怕有個好歹。奴婢守在您身邊,那時候您的中原話還說得不好,夢裡一直哭著要嬗子,要嬗子,後來奴婢才知道,原來嬗子就是西涼話裡的阿孃。”
我都忘了,我就記得剛到東宮我病過一回,還是永娘和阿渡照顧我,一直到我病好。
“那年您才十五歲。”永娘幫我輕輕將頭髮挽起來,“一晃三年就過去了。”
我轉過頭看她,她對著我笑了笑:“娘娘的芳辰,宮中忘了,殿下也忘了,今天娘娘十八歲了。”
我真的忘了這些事,阿渡病得死去活來,我哪記得起來過生日。宮裡掖庭應該記得這些事,可是據說現在宮中亂得很,高貴妃出了事,其餘的人想必亦顧不上這樣的瑣事。
只有永娘還記得。
她用篦子細心地將我兩側的鬢髮抿好:“從今以後,太子妃就是大人了,再不能任性胡鬧了。”
任性胡鬧?
我覺得這四個字好遙遠……那個任性胡鬧的我,似乎早就已經不在了。三年前她就死在了忘川的神水中,而我,只是藉著她的軀殼,渾渾噩噩,又過了三年。我把一切都忘記,將血海深仇都忘記,跟著仇人,過了這三年。直到,我再次愛上他。
他卻永遠不會想起我了。
幸好,我也寧願他永遠不會想起我。
阿渡的傷漸漸好起來的時候,夏天已經快要結束了。
在養傷的時候,她打著手勢告訴我一些事情,比如,顧劍是怎麼救的她。原來最早的那次,因為我要顧劍救她的內傷,結果顧劍為此折損了一半的內力。
若不是這樣,他也不至於死於亂箭之中。
阿渡同我一樣傻氣。
我慢慢地比劃出一句話,我問她:“你是不是喜歡他?”
阿渡沒有回答我,她的眼睛裡有一層淡淡的水霧,她轉過臉看著窗外的荷花,不一會兒就轉回臉來,重新對著我笑。
我明明知道她哭了。
這丫頭同我一樣,連哭起來都是笑著對人。
從阿渡那裡,我知道了許多事,比如第一次李承鄞遇刺,阿渡出去追刺客,被刺客重傷。我一直以為那真的是皇后派出來的人,可是最後阿渡卻發現不是。
“是殿下的人。”阿渡在紙上寫,“孫二為首。”
我被這個名字徹底地震到了。孫二?如果孫二是李承鄞的人,那麼皇后是冤枉的?根本不是她派人來行刺李承鄞,而是李承鄞自己的苦肉計?在鳴玉坊的時候,又是孫二帶著人去潑墨鬧事,將我和李承鄞引開,這中間的陰謀,全與李承鄞脫不了干係?
他到底做了什麼?李承鄞他,到底做了些什麼……阿渡一筆一劃在紙上寫著,斷續地告訴我:當日她在鳴玉坊外覺得情形不對,就尾隨孫二而去,想檢視個究竟,不想被孫二發現,孫二手下的人武功都非常高,她寡不敵眾,最後那些人卻沒有殺她,只是將她關在一個十分隱秘的地方。幸好幾天後顧劍將她救了出去,並且帶她去破廟見我。她質問顧劍為什麼將我藏在破廟裡,才知道顧劍原來和孫二都是受李承鄞指使。而原本李承鄞讓顧劍去挾制陛下,是想讓陛下誤以為有人阻撓他追查陳家舊案。誰知我會衝出來自願換做人質,所以顧劍才會將計就計帶走我。
我已經不敢去想,也不願去想,我只覺得每每想到,都像是三九隆冬,心底一陣陣地發寒。李承鄞現在於我,完全是一個陌生的人,一個可怕的陌生人,我永遠也想不出他還能做出什麼事來。三年前他做過的一切那樣可怕,三年後他更加可怕。他設下圈套殺顧劍,是不是想殺人滅口?顧劍明明是他的表親,替他做了那麼多見不得光的事情。李承鄞連阿渡都不顧惜,是不是永遠也不想讓我知道一些事情。
我覺得心裡徹底地冷了,他到底在做什麼?我第一次覺得,這世上的人心這樣可怕,這東宮這樣的可怕,李承鄞這樣的可怕。
可怕到我不寒而慄。
我和阿渡仍舊被半軟禁著,現在我也無所謂了。在這寂寞的東宮裡,只有我和她相依為命。
月娘來看過我幾次,我對她說:“你一個人在宮裡要小心。”
帝王的情愛,如何能夠長久。皇帝將她納入宮中,只是藉著她的名頭替陳家翻案,宮裡的美人那樣多,是非只怕比東宮還要多。高貴妃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