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卻告訴我說,你是騙她的。你原來同高相來往最密切,現在卻告訴我說,他大逆不道,所以滿門抄斬……你原來最討厭我,口口聲聲要休了我,現在你卻說,你喜歡我……你這樣的人……叫我如何再信你……”
李承鄞停了一停,卻並沒有動:“小楓,我是太子,所以有很多事情,我是不得已。”
我突然笑了笑:“是啊,一個人若是要當皇帝,免不了心硬血冷。”
當初顧劍對我說這句話的時候,我渾沒半分放在心上,現在我終於明白了。
一個人朝著帝王的權位漸行漸近,他將摒棄許多許多熱忱的情感。比如我和阿渡之間的情誼,他就無法理解,因為他沒有。他從來不曾將這樣的信任,給予一個人。
我問:“如果有一天,我危及到你的皇位、你的江山、你的社稷,你會不會殺了我?”
李承鄞卻避而不談:“小楓,比皇宮更危險的地方是東宮,比當皇帝更難的是當太子……我這一路的艱辛,你並不知道……”
我打斷他的話:“你會不會,有一天也殺了我?”
他凝視我的臉,終於說:“不會。”
我笑了笑,慢慢地說:“你會。”
我慢慢地對他說:“你知不知道,有一個地方,名叫忘川?”
他怔怔地瞧著我。
“忘川之水,在於忘情……”我慢慢地轉過身,一路哼唱著那支熟悉的歌謠,“一隻狐狸它坐在沙丘上……坐在沙丘上,曬著太陽……噫……原來它不是在曬太陽,是在等騎馬路過的姑娘……”
我知道,我心裡的那個顧小五,是真正的死了。
李承鄞明明知道趙良娣派人用慢毒毒死緒寶林,可是他一點兒都不動聲色。
與他有過肌膚之親的女人,命如草芥一般。
李承鄞明明只不過利用趙良娣,可是他還能每天同她恩愛如海。
與他有過白頭之約的女人,亦命如草芥一般。
李承鄞明明知道趙良娣陷害我,可是他一點兒都不動聲色,仍舊看著我一步步落入險境,反倒利用這險境,引誘顧劍來,趁機將顧劍殺死。
他不會再一次跟著我跳下忘川。
我心裡的那個顧小五,真的就這樣死去了。
我衣不解帶地守在阿渡身邊,她的傷勢惡化發燒的時候,我就想到顧劍,上次是顧劍救了她,這次沒有了。
阿渡發燒燒得最厲害的時候,我也跟著病了一場。
那天本來下著暴雨,我自己端著一盆冰從廊橋上走過來,結果腳下一滑,狠狠摔了一跤。
那一跤不過摔破了額頭,可是到了晚上,我也發起燒來。
阿渡也在發燒,李承鄞說是阿渡將病氣過給了我,要把阿渡挪出去。他說我本來才養好了病,不能再被阿渡傳染上。
是誰將阿渡害成這樣子?
我怒極了,拿著金錯刀守著阿渡,誰都不敢上前來。
李承鄞也怒了,命人硬是將我拖開。
阿渡不知道被送到哪裡去了,我被關在內殿裡頭,我沒力氣再鬧了,我要我的阿渡,可是阿渡現在也不知道去哪裡了。
我不吃飯,也不吃藥,永娘端著藥來,我拼盡了力氣打翻了她手中的藥碗,我只要阿渡。這東宮我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我要阿渡,我要回西涼。
我昏昏沉沉地睡了一整天,一直做著噩夢。我夢見阿孃,我夢見自己流了許多眼淚,我夢見阿爹,他粗糙的大手摸著我的發頂,他對我說:“孩子,委屈你了。”
我不委屈,我只覺得筋疲力盡,再不能掙扎。像是一條魚,即將窒息;又像是一朵花,就要枯萎。
李承鄞和東宮,是這世上最沉重的枷鎖,我已經揹負不起。
後來永娘將我輕輕地搖醒,她告訴我說:“阿渡回來了。”
阿渡真的被送回來了,仍舊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也不知道李承鄞如何會改了主意。
我摸著阿渡的手,她的手比我的手還要燙,她一直髮著高燒,可是隻要她在這裡,我能陪著她,就好。
永娘並沒有說什麼,只說:“阿渡回來了,太子妃吃藥吧。”
我一口氣將那一大碗苦藥喝完了,真是苦啊,我連壓藥的杏餞都沒有吃。我朝永娘笑了笑,她卻突然莫名其妙地掉了眼淚。
我覺得甚是奇怪,問:“永娘,你怎麼了?”
永娘卻沒有說話,只是柔聲道:“太子妃頭髮亂了,奴婢替您重新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