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那樣板著一張臉,然後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我不知道他要幹嗎,只好呆呆看著他。
他似乎一肚子氣沒處發,冷冷道:“脫靴!”
這時候值夜的宮娥也醒了,見到李承鄞竟然坐在這裡,頓時活像見到鬼似的,聽得他這麼一說,才醒悟過來,連忙上前來替他脫靴子。誰知李承鄞抬腿就踹了她一記心窩腳:“叫你主子來!”
她主子再沒旁人,起碼她在這殿里名義上的主子,應該是我。
我把那宮娥扶起來,然後拍桌子:“你怎麼能踹人?”
“我就踹了!我還要踹你呢!”
阿渡“刷”一聲就拔出了金錯刀,我冷冷地問:“你又是來和我吵架的?”
他突然笑了笑:“我不是來和你吵架的,我是來這兒睡覺的。”
然後他指了指阿渡:“出去!”
我不知道他想幹嗎,不過瞧他來意不善,這樣一鬧騰,驚動了不少人。睡著的人全醒了,包括永娘。永娘見他深夜來了,不由得又驚又喜,驚的是他一臉怒容,喜麼,估計永娘覺得他來我這裡就是好事,哪怕是專程來和我吵架的。
永娘一來氣氛就沒那麼劍拔弩張了,她安排人打點茶水、洗衣漱、寢衣……所有人一陣忙,亂排場多得不得了。我被一堆人圍著七手八腳地梳洗了一番,然後換上了寢衣,等我出來的時候永娘正接阿渡走,本來阿渡不肯走,永孃胎附在她耳邊不曉得說了句什麼,阿渡就紅著臉乖乖跟她走了。總之一兵荒馬亂之後,殿裡突然就只剩下我和李承鄞了。
我從來沒有穿著寢衣獨個兒呆在一個男人面前,我覺得怪冷的,而且剛才那一番折騰也累著我了。我打了個呵欠,上床拉過被子就睡了。
至於李承鄞睡不睡,那才不是我操心的事情呢。
不過我知道後來李承鄞也上床來睡了,因為只有一條被子,他狠狠地踢了我一下子:“你過去點兒!”
我都快要睡著了,又被他踢醒了。
我快睡著的時候脾氣總是特別好,所以我沒跟他吵架,還讓了一半被子給他。他裹著被子,背對著我,很快就睡著了。
他一腳又把被子拉回來。我們在半夜為了被子又吵了一架,他氣得說:“要不是瑟瑟勸我,我才不會到這裡來!”
瑟瑟是趙良娣的名字,他說到她名字的時候,神情語氣總會特別溫柔。
我想起下午的時候,趙良娣說過的那些話,還有永娘說過的那些話,我終於有點兒明白過來了,突然就覺得心裡有點兒難過。
其實我並不在乎,從前他不來的時候,我也覺得沒什麼好難過的,可是今天晚上他來了,我倒覺得有點兒難過起來。
我知道夫妻是應該睡在一起的,可是我也知道,他從來不曾將我當成他的妻子。
他的妻子應該是趙良娣,今天我去看了趙良娣,並且送了她好些禮物,她可憐我,所以勸他來了。
我們西涼女子,從來不要人可憐。
我爬起來,對他說:“你走吧。”
他冷冷地道:“你放心,天亮我就走。”
他背對著我就又睡了。
我只好起來,穿上衣服,坐在桌子前。
桌子上放著一盞紗燈,裡面的紅燭被紗罩籠著灩灩的光,好團光暈暖暖的,像是要溢位來似的,我的心裡也像是有東西要溢位來。我開始想阿爹阿孃,我開始哥哥們,我開始想我的那匹小紅馬,我開始想我的西涼。
每當我孤獨的時候,我就會想起西涼,在上京的日子總是很孤獨,所以我總是想起西涼。
就在這個時候,我突然看到窗上有個淡淡的影子。
我嚇了一跳,伸手推開窗子。
夜風的涼氣將我凍得一個哆嗦,外頭什麼人都沒有,只有滿地清涼的月色。
我正打算關上窗子,突然看到遠處樹上有團白色的影子,定睛一看,竟然是個穿白衣的人。
我嚇得瞠目結舌,要知道這裡是東宮,戒衛森嚴,難道會有刺客闖進來?
這穿白衣的刺客也忒膽大了。
我瞪著他,他看著我,夜裡安靜得連風吹過的聲音都聽得到,桌子上的燈火被吹得飄搖不定,而他立在樹顛,靜靜地瞧著我。風吹著枝葉起伏,他沐著一身月光,也微微隨勢起伏,在他的身後是一輪皓月,大風吹起他的衣袖和長髮,他就像站在月亮中一般。
我認出他來了,是顧劍,那個怪人。
他怎麼會到這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