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白不信寧湖衣有這等閒心。那麼,究竟是從什麼時候起變了的?應是在他得到雷棲杖後知無不言地坦白時起。
與肖無明一役暴露了太多秘密,換做平日他滿可以找些藉口糊弄過去,也知道自己從不多問,然而他沒有。是藏不下去索性不藏,繼而起了殺人滅口的心思?可這一切,不都是他讓自己看的麼?一定是哪裡疏忽,一定有哪裡不對,才讓他喪失理智對自己動手!
“呃……”顧少白動了動嘴,試圖發聲。被人挾持著還有工夫想東想西,他只想死個明白而已。然而寧湖衣顯然不想給他這個機會,看他張口欲言,手指驀地收緊,扼得顧少白一句質問的話都說不出,倒是他自己開了口。
“說,你又是什麼東西?”寧湖衣面沉如水,轉過頭不看顧少白,似乎冷靜了下來,一貫穩而有力的手卻在微微發著抖。
顧少白仰著頭,儘量拉伸脖頸,以求得一絲喘息。數次嗚咽出聲,然而無濟於事,只換來越來越緊的桎梏,愈發難以開口,也讓他明白了寧湖衣根本無心聽他說什麼,只是要他死而已。
漸漸地,口中只剩了“嘶嘶”的窒息聲。顧少白手腳頹軟,眼前一黑,意識也彷彿離他而去,恍惚間聽到耳邊飄來熟悉的聲音,一時不能理解,只口中喃喃著……他是什麼東西?
顧少白猛然一驚,像觸到了要穴,手腳並用地掙扎起來。他是什麼東西?連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但是他卻清楚,他絕不是寧湖衣要的東西。
器靈?他不是。少白?他是叫顧少白,卻不是寧湖衣口中的“少白”。
原來是這樣嗎?顧少白睜開沉重的眼瞼,看著寧湖衣的側臉。器靈與主人有所感應他本是不信的,直至思及他時每每得他回望,才讓他不得不信了。然而這一次他心下微動,那人卻始終沒有轉過頭來。
顧少白放棄了掙扎。不知為何心中大慟,覺得比起自己,面前這人似乎更可憐,而頜下緊到不能再緊的手指終是“咔嚓”一聲扭斷了他的脖子。
拙劣到有礙觀瞻的紙人折了頸子,腦袋歪倒在一邊。寧湖衣偏頭看了一眼,一時壓不住怒火,抬手一掌拍碎了紙人的天靈蓋。紙人失去鉗制,飄然落地,觸到地面,球一般鼓起,而後“啪啪”幾聲爆裂開來,篾片紙屑亂飛,頃刻成了殘渣。鎖魂籠早在紙人炸裂前抽身而退,化作金絲當空盤旋了一陣,討好地飛回寧湖衣腕上,被寧湖衣揮手一拍,散成一地骷髏,骨碌碌地滾得到處都是。
寧湖衣雙膝一軟,再也支撐不住,頹然跪倒,面上似哭似笑,不知如何比擬。忽而聽到一絲不尋常的動靜,一轉頭,正對上一團白霧。
顧少白跌坐在地,扶著脖子呼哧呼哧地喘著氣,難受的感覺不亞於死了一遭。回神驚覺自己安然無恙,才想起他只是附身在紙人身上,那紙人並不是他真正的肉身。
逃過一劫了麼?顧少白驚魂未定,忽覺一股視線宛如附骨之疽緊緊黏在他身上,看得他背後一涼,頭皮一陣發麻,緩緩轉頭,正是寧湖衣眯著一雙鳳眼陰譎地盯著他,彷彿下一刻就要猛撲而上,再一次置他於死地。
“不……!”顧少白大駭,手忙腳亂地往後退去,避寧湖衣如蛇蠍。縱然如此,心早就沉到了底,深知自己這點伎倆絕敵不過寧湖衣,垂死掙扎也不過徒勞而已。
寧湖衣看著地上連滾帶爬唯恐避之不及的顧少白,忽然笑了。這麼個醜陋的東西怎麼可能是他的少白?他是瞎了眼麼?那個捉到了他痛處將這麼個玩意放到他身邊來的人又是誰?是看準了他老到眼瞎糊塗了?可笑,實在可笑!
寧湖衣看著顧少白,動了動手指,發覺自己連抬手弄死他都懶得。又動了動嘴,“滾”字尚未出口,狂風驟起,變故徒生。
勁風帶著水汽呼嘯而過,吹亂了寧湖衣散落下的鬢髮。眼前忽而一陣迷濛,待再睜開,周遭一景一物連帶頭頂一輪明月都被風吹散成了昏黃煙氣,似霧似沙隨風盤旋,緩緩向地面的白霧聚攏。
白霧之下,煙氣匯成一朵千瓣蓮紋,細看又像重波疊浪,正是寧湖衣無比熟悉的法陣——接引之陣。
第150710章
風未停,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趨勢,且並未吹過就散,在村中呼嘯肆虐,盤旋不走,如入無人之境。
狂風席捲之下,屋舍村居不斷崩塌,茅草瓦礫齊飛,不多時已成頹垣斷壁,眨眼連根而起,被風刃撕得粉碎,最終化作輕煙,如倒置的沙漏,綿綿不斷地向顧少白湧去。
徒然出現在顧少白腳下的蓮紋圓陣已夠大了,不料只是管中窺豹並非全貌,隨著煙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