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上一棵樹幹上,非常隱蔽,若沿岸直行又不特別留神,肯定會錯過。隨著河水的波盪,船身不斷撞上岸邊的一塊大石,發出剛才他聽到的聲音。
燕飛騰身落到船尾處,從敞開的艙門瞧進去,赫然見到榮智半坐半臥的挨坐艙壁一角,臉色蒼白如死人,雙目緊閉,左手撐著船艙的地板,支撐身體,另一手緊握著一件物件,放在腿上,似欲要把手舉起,偏已無力辦到,胸口急促起伏,呼吸困難,顯已到了垂死彌留的地步。
燕飛雖對這類妖人全無好感,但見他命已垂危,生出惻忍之心,進入艙內。
榮智終是高手,仍能生出警覺,勉力掙開眼睛,現出驚駭神色,旋又發覺非是盧循和任遙,舒緩下來,辛苦地道:“你是誰?”
燕飛在他身前蹲下去,細察他容色,知他生機已絕,大羅金仙也無法可救,若妄圖輸入真氣,只會加速他的死亡。嘆一口氣道:“我只是個路經此地的荒人,道長有甚麼遺言?”
榮智攤開右手。
“叮”的一聲,一個可藏在掌心內的小銅瓶掉在艙板上,滾到燕飛腳邊。
燕飛看上一眼,見瓶口以銅塞火漆密封,以火漆的色素,這銅瓶至少被密封多年。心忖瓶內裝的大有可能是療傷聖藥一類的東西,奇怪的是榮智為何在死前才拿出來試圖服用,而不是在逃離寧家鎮之時。
訝然往榮智瞧去,道:“道長是否想服用銅壺內的藥物。”
榮智無力地把頭仰靠艙壁,艱難地呼吸善最後的幾口氣。
燕飛知他斷氣在即,再不猶豫,右手十指齊出,點在他胸口各大要穴,送入真氣,當真氣消散的一刻,將是榮智殞命之時。
榮智的臉色立時紅潤起來,還勉力坐穩少許,以驚異的目光打量燕飛,聲音嘶啞的道:“你是個好人,唉!”
燕飛心忖這或者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道:“道長有甚麼遺願,請立即交待。”
榮智顫聲道:“千萬不要拔開壺塞,立即把它丟進河內。”
燕飛為之愕然,然後想到榮智是怕給盧循去而復返,得到銅瓶內之物,也就釋然。點頭道:“好吧!”探手從地上拿起銅瓶,瓶身扁扁的,裡面有似是金屬物的東西在滾動,人手的感覺也怪怪的。
燕飛看也不看,舉手便要擲它出艙窗外,讓它永沉河底。
榮智忽又及時喝止道:“不要!”
燕飛往他望去,後者雖辛苦地呼吸,雙目卻射出難以掩飾的喜色。
燕飛才智過人,心中一動,已想通他歡喜的來由,不由生出鄙視之心。妖人畢竟是妖人,榮智並不是真心想自己把小銅瓶丟進河水裡,而是藉此測試自己是否見寶便生出貪念的人,現在既然發覺自己是怎樣的一個人,當然會利用自己去為他完成某一件事。
不過若他著自己把此物交予其教主江凌虛,燕飛絕不肯照辦,一於把它丟進河水內了事。對於妖人之物,他根本毫無興趣。
果然榮智鼓其所餘無幾的生命力,續道:“建康城平安里內陽春巷有一個叫獨叟的人,他的屋子南臨秦淮,你把壺子交給他必然重重酬謝你,記著不要拔開壺塞,我……”
頭一側,終嚥下最後一口氣,雙目睜而不閉。
燕飛為他抹下眼簾,頹然坐下。
不知如何,他忽然生出心灰意冷的感覺。生命可以是如此脆弱,昨晚榮智攔路截車時仍是威風八面,現在卻變成一具沒有生命的屍體。死亡是不能逆轉和避免的,就像母親的消逝。
緩緩舉手,攤開手掌。
小銅壺現在眼前,銅質的壺身在夕照的餘光下閃閃生輝,不知是否因是榮智之物,總帶點妖邪的感覺。
燕飛翻過壺子的另一邊,兩行蠅頭小字赫然入目,寫著:
“丹劫葛洪泣制”
六字是被人以尖錐一類工具在壺身逐點鑿成字形,若不是於近處細看,會因壺身的反光忽略過去。
燕飛心中劇震,差點甩手把壺子掉往地上。葛洪可非一般等閒人物,而是橫跨兩晉的丹道大宗師,著有名懾天下的《抱朴子》一書,被奉為丹學的經典。內篇二十卷,遍論神仙方藥、鬼怪變異、金丹黃白,養生延年、禳邪卻禍之術;外篇五十卷,詳論“人間得失,世事臧否”,結合儒道之教。
若此壺真是輿他有關,那壺內之物,肯定可以驚天地而泣鬼神。
可是因何有“丹劫”:好個使人不寒而慄的名稱,又要說“泣制”。
想不通的事還有很多,此瓶為何會落入榮智手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