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整個田野裡都是黃的,都是些掉下來的樹葉,還有那些蒿草的莖葉,厚厚的一層,看來可以叫毛頭、黃大明他們到這裡來玩了,摔倒了也不疼。我爹看了看樹,都是光禿禿的,那些籽早就被那些強盜給搶光了,這是我娘說的,他們都是強盜!但是即便那些樹上還有籽,我們也不會去打的,因為那些樹長在別人家的田埂上,我們不是強盜,我們是不會去打別人家的籽的,這也是我娘說的。我娘雖然沒有讀過書,但這些東西她是不會搞錯的。我娘是一個好人。我爹是不是個好人?我爺爺老是罵我爹是孽子。我奶奶老是把我爹看做是寶貝。我娘老是罵我爹死鬼。我也搞不清楚我爹到底是不是好人。他從家裡出來開始嘴裡就一直叼著煙,一點都沒停過。我爹是個煙鬼。我就在旁邊閒逛,漫無目的地走來走去,看那些枯枝在風裡擺來擺去,抖個不停。厚厚的黃色樹葉看起來比家裡的毯子還要舒服,明天叫黃大明來當土匪,他這種人只能是當土匪,他肯定不是個好人,就叫他當個老土匪,他這種人當土匪頭子太像了。毛頭可以來當個小兵,他的槍法不是太好,只好噹噹小兵。小軍嘛,不要讓他來了,他昨天都不讓我參加抓特務的遊戲。白眼睛的眼睛不好,讓他守戰地吧。明天一定要叫他們來。小軍一定不可以參加!
我爹時不時地彈彈菸灰,可他從來沒有轉過頭來注意我一下。他還是不停地抽菸,一句話都不說,兩列火車沿著鋼軌“唰”地一下俯衝下來,然後他的周圍就煙霧繚繞了,彷彿是在雲端一樣,他也成了孫悟空。我就是坐著這兩列火車一直馳騁到到後山的。
後山上有許許多多的樹,都是我娘要我們找的那種結籽的。這些樹都是公有的,從來沒有人管,所以也就說不上是搶。況且有好多人都是連枝一同砍回去的,又可以當柴燒。難怪我娘老是叫他們強盜了!有兩個穿黃色制服的工人在山上伐樹。我老早就看見他們了,他們沒有發現我們。我不認識這兩個人,我爹好像也不認識他們,他連個招呼都沒跟他們打。他們肯定不是附近的人。
“他們砍那些樹幹什麼呢?”我問他。
我爹根本沒有理睬我。那些電鋸發出的鋸木聲刺耳得很,鋸末都開始在他們腳下飛起來了。我爹還是沒有理我。我跟在他後面不敢出聲。
“爹,我們快打吧,要不然他們會砍光了。”
他瞪了我一眼。那根短短的菸屁股還被那兩片蕪雜粗糙的嘴唇緊緊地夾著,那乾硬的短髭雄偉地屹立在臉皮上,它們深深地紮根在那裡好多年了。我爹放下那個彎彎的鐵傢伙,看了看不遠處那兩個伐木工人。我怕自己的無聊會醒過來,就揹著筐子在山腳找找有沒有別人不小心漏掉的籽。我爹在附近轉了轉,覺得好像沒有什麼收穫,就又開始在一塊石頭上坐下來了。我沒有事情好做,他們哪裡會給我留下什麼東西呢!我用帶過來的那跟長棍掃出一塊空地來,盤著腿做下來,電影裡三打白骨精時孫悟空也是這樣坐的。我爹又伸手去掏煙和火柴了。他手上的食指和中指都變成了焦黃色了,不知道是幹活幹成這樣的還是被煙燻燙成這樣的。他經常用菸草去堵自己的傷口,不僅僅如此,有一次我娘割草時不小心傷了手指他也用菸草去堵了,結果被我娘罵了個狗血噴頭:你的頭斷了也用這東西去堵吧!不過我爹的這一招有時候還是挺管用的,我得實話實說,上次割破了腳指頭就是他用菸草給我堵好的。
我爹從紙盒裡抽出支菸來,習慣性地將菸頭在掌心輕輕敲了一下,看起來的怕菸頭前面的菸草掉落下來。他捏著它,塞進緊閉的唇裡,又從火柴盒裡抽出根火柴來,俯下身子。“嚓”的一聲火柴著了。他用雙手籠住火,好不被風給吹滅了,叼著的煙在低頭的一刻被準確地送進了兩手間為插入一根菸而特意準備的縫隙。他的兩眼有些細眯起來,眼角的皺紋都快擰成一塊了。嘴唇兩邊的肉都深深地凹陷下去了,只留下個空空的骨形。由於現在有些風,他沒有像以前一樣熟悉地甩甩手腕就將火給熄滅,而只是伸展開了手指。於是一個火種就被清風給採摘走了,無聲無息的。隨著兩根焦黃的手指夾起煙來,兩列火車又迅速地從那兩道鐵軌上飛馳而下了。不過它們馬上就被風給吹滅了。
直到現在為止我還弄不清楚為什麼在那個煙被風吹散的時候,我會突然記起我們班上的那個妖冶的女同學來。我記得自己那時的新奇想法,記得一清二楚,這個想法後來影響了我對大多數女同學的看法,直到現在還是如此。那時看到我爹噴出的煙霧被一陣微風吹開了,那煙被颳得東扭西歪,我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會由此而聯想起班上的那個叫做玲玲的女同學。這個叫做玲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