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的戲是怎唱的?”
“媽,是菩薩爺老瓜啦!”
“噓………灶火爺前你莫亂說……”
見母親神秘驚駭的神情,我“撲哧”笑了。
我吆著驢,下溝去馱水。驢兒在前四蹄揚起幾丈高的煙霧、土沫。頓時,我頭上,脖根裡和了泥,只好離了它十幾步遠攆著它………生怕它撒了歡跑遠。“幾”字溝路上人畜來往,怨聲哉道。我發現上來的馱桶裡都是些白沌沌的混水,便知泉子裡的水乾了。
泉邊,人畜混雜。馬、驢、騾子競相打著鼻響,伸過脖兒搶著喝人折騰了半晌才弄上泉臺邊的水;喝完即揚起尾巴,不卑不亢地撇開並伸直兩條後腿,氣長地拉屎拉尿。幾頭牛順著乾涸的小溪低頭溯源而上,執著地尋它們永遠也尋不著的救命水……
偌大的泉子已經容不下幾滴水了,泉底,一巴掌大的白混沌在炎陽的炙烤下熠熠閃光。水周圍是一大圈軟泥,人不敢下腳取水;不知誰做了善舉,拿來自家的板凳放在裡面;儘管如此,凳面也時有沒頂之危。泉子是一個近乎圓柱體的大土坑,“坑”周圍用木椽編邊;有水的時候………水滿的時候,就浸在椽邊,人只要立在椽後的二臺上,就可取到水。二臺再往上就是泉臺,現在正站著牲口。
我見當歸爺正在泉底用馬勺舀水,其他人站了一圈,向下一律行者“注目禮”,有的機鑽的人正在作好接遞的準備,大多數人只是悲嘆著。
“這孬種天真它媽把尿忘了!”
“聽說鎮原鴉、老鴰都渴死了!”
“共產黨號召打井,就咱這熊村沒有一隻!”
“你自己打打看,看能不能打出?”
“毛主席老人家逝世了,這兩年誰是毛主席,要是……”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
人群鬨然大笑。
“快點去把你的‘女人是不是女人’的問題好好研究清楚。”不知誰加了一句。
這時笑聲更大了。原來,是村中的老光棍漢。他七十多歲,早已老眼昏花。在六十年代,也就是他的壯年時候,他曾語出驚人,以種種無可辯駁的事實證實了他的著名論點“女人不是人”,從而使他的名聲遠播,引起了本村幾個“不是人”的人的垂青。
等笑聲平息。村主任說,“國家不是也著急嗎,各級都在抓緊抗旱保糧、保煙哩!”
“我看這煙怕栽不上了!”
“不栽煙你馱這‘白奶水’喝去!” 電子書 分享網站
一、小鎮:相逢亦相知(7)
……
“喔喔!”
“努努努!”
不知哪兩家的驢兒咬起仗來,把陣容強大的畜群衝散了。
這時,攆牲口的人離開了圈子,人們的位置才相對得到變換,話題也來了次轉移。
“昨晚雞叫了沒?摩托響得人難以死睡?”
“才十二點。”
“哪裡有什麼打麻將的,咱這村!摩托圍著學校牆轉了幾圈就走了。”聽語調,象沒“繳械”幾個,倒是個遺憾。
“唉,路明……”有人問我,“你們學校的校長,主任抓了沒有?”
“咋的啦?”我吃驚道。
“抓了沒?”幾個聲音同時追問。
“沒有在公安局裡圈著?”
“別問了啦,聽說連同供銷社主任,每人罰了2000元,幹錚錚6000元!”還是“包打聽”訊息靈,他並且對the six thousand Yuan money表示了惋惜。
……
我和媽媽勉強栽了一天煙。烈日,乾地,稀奇水!我們前邊栽,煙苗後邊就蔫下去了。等我們沒栽幾個,最前面栽的就純粹幹起來,用手一撥成了乾片兒、粉末兒了。我們只得多澆水,一桶水只澆七、八株苗兒,這才差強人意。……真是愁死人了!
晚上收工回來,我都骨頭散架了。儘管如此,我還是高興地把帶回的東西分給一家人,如數家珍地將這次的見聞講了出來。
突然,我想起給小侄子磊磊買的玩具車來,便拿去看他。
四月的新月,照得路徑分明。我又想起了寒假過年發生的事。我和哥哥去買化肥,磊磊尾巴似的跟上來。我們拉著肥料往回走,他突然驚叫:“化回(肥)漏了!化回(肥)漏了!”我們連忙停下,他卻手指著車身下的雪:“看,看!化回(肥)……”我們都笑了。回來抬化肥,他硬要和我抬,他兩隻小胳膊伸開,勉強夠著肥料袋一端兩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