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一生擰擰脖子:他挖了我家祖墳!
拉倒吧,郭蓋兒,你挖了他祖墳,也算出了口氣兒!村長說。
不中!郭蓋兒正一遍又一遍地擦鐵鍁,是他驢日的先睡了我老婆!
村長吸口紙菸,望望陳三爺,說:三爺,這可是犯法哩!
三爺吐口煙,煙在他臉上繚繞。三爺說:算了吧,蓋兒。
小挫子將鍁往地上一鏟,叫聲:球!他睡我老婆不犯法,我鏟了他就不犯法!
村長說:我是村長,這話我得說。
啪――陳三爺將菸袋敲在椅子腿上:村長是蛋子兒!睡人老婆的事兒都不管,還有臉說是村長!
打麥場上的人越聚多。陳三爺站起來,望望日頭,吸口煙,問郭蓋兒:不悔?
郭蓋兒朝地上吐口痰:他死埋他,我死埋我!
三爺說胡一生:低個頭,這事還能完。
胡一生說:貧富由命,生死在天!
陳三爺說:那好!就從椅子上站起來,望望打麥場上的男女老少,咳一聲,說:今有村民郭蓋兒和胡一生,因家仇結下死結,調解不開,願照祖上規矩賭殺,了結冤仇,生死不悔,立了文書,家人及親朋好友,當中不準干涉,事後不準報復!
村長叫:你們別胡鬧!
陳三爺說:把這瘋子架走!
兩後生過來,連拉帶拖將村長拖了出去。
陳三爺望望天,猛抽了幾口煙,啪――將煙鍋子磕到椅腿上,說:動手吧!
打麥場上立時一陣騷動,男人往前擁,女人拉著孩子往外擠。
陳三爺從地上拾起一枚羊糞蛋兒,在手裡晃動,說:我揍仇,空仇先動手。
胡一生說:甭價,他是挫子,教他先捅!說著將案板似的後背轉向幕布。
那邊兒郭蓋叫:這事是我挑起的,教他驢日的先捅!
陳三爺說:也罷,是胡一生先睡了你老婆,你又是個殘壞,你先動手吧。
就有人拿條黑布過去,嚴嚴捂住小挫子郭蓋兒眼睛。陳三爺從椅子上站起來,叫:一、二、三!
挫子郭蓋兒驢一樣打著犟鼻兒,牙咬得嘎嘎響,一雙粗短的小手哆哆嗦嗦端起那柄磨了三天三夜的鐵鍁,眼睛成了血紅模樣,就又看見三天前那個中午……
2
三天前那個中午十分平常,如果不是郭蓋兒忘記拿鹼面兒,它完全會像郭蓋兒日子裡千百個中午一樣平靜過去,事情就出在這偶然上。三天前那個中午,挫子郭蓋兒吃罷午飯,照例背了豬頭、下水到村西的小河裡去收拾。郭蓋做不了地裡的活兒,就和老婆石榴開了爿熟肉店,天天上午老婆從胡一生的屠宰場里弄來豬頭、下水,煮熟了天黑到甲鎮街上賣,郭蓋就要天天中午背了豬頭、下水到河裡去收拾。這天郭蓋兒來到河邊,將一條滑膩膩的臭腸子蛇一樣纏在臂上,順手去簍裡摸鹼面兒,摸了幾下,想起忘在了鍋臺上。沒有鹼面兒就洗不去那股腥臭,腥臭的腸子會壞了門市的名聲。郭蓋兒急忙背起簍子,一里多地往回趕。
人們正在午睡,正午的太陽將沉寂的街面弄得更加沉寂;火一樣的日頭下,兩隻狗在街上大模大樣弄在一起。郭蓋看了就生氣,拾塊磚頭砸過去,狗日的!罵一聲折身拐進家門。家門裡依然很沉靜。他知道老婆一定在午睡。老婆小他8歲,是細嫩細嫩的那種女人,郭蓋兒拿她當寶貝,從不讓她下力氣。郭蓋兒悄悄放下揹簍,推推屋門卻沒推動。懶玩藝兒,大白天插那家的門!郭蓋兒嘟噥著搬來板凳爬上窗臺,探頭想把鹼面兒拿出來――爬上窗戶一下僵在那裡:他看見老婆和胡一生狗一樣扭弄在一起!
3
小挫子郭蓋兒抖抖鐵鍁,罵一聲:我日你的!
麥場上的女人捂上眼睛,驚叫一聲:我的娘啊――
挫子的鐵鍁“嘭”地一聲鏟進土裡!
男人們一怔!
郭蓋說:這一鍁,我不粘矮子的便宜!
人們覺得這挫子真了不起!
陳三爺喊:蓋兒仗義!朝胡一生說:這回該你了,蓋兒讓你一命!
即有人解下郭蓋兒的黑布,過來纏在胡一生眼上;那邊郭蓋背過身去,孩子樣的小脊背對著幕布。
陳三爺喊:一、二、三!
白光一閃,人群發出一聲驚叫,接著便有一柱鮮紅綻放在幕布上,空氣裡立時瀰漫出一股血腥的味道。陳三爺一哆嗦,掙眼卻是三枚指頭蟲一樣在地上跳來跳去。人高馬大的胡一生將一排血肉模糊的骨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