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誰也沒動,空氣中有一種靜謐的糾纏和感傷。也不知過來多久,更生忽然向他伸出手,一副要人抱的小孩樣,向日嶽人愣了一下,從善如流的將她抱過來,坐在自己腿上。狹窄的駕駛座上,擠著兩個神仙兒似的孩子,身子貼得緊緊的,像兩隻互相取暖的小動物。
“殿下……”更生的臉貼著向日嶽人的臉,軟軟地叫他,黏黏的聲音裡一種罕見的柔情蜜意。
“嗯。”他應了聲,收緊抱著她身子的手。
“嶽人……”
“恩。”
兩個人一個喚,一個應,這一刻,真真纏綿到了極點,就像《莊子?大宗師》裡面的那兩條相濡以沫的魚,千般不捨,萬般的憐惜,將一顆心纏繞得絲絲密密,沒有絲毫喘息的地方。
向日嶽人微微將更生拉開,低頭從自己的脖子上拿下貼身的一件東西,更生一看,卻不是那個她無論如何也找不回來了的祈福玉牌麼?
“這個東西,原本已經被我丟掉了,可我的媽媽,卻又把它找了回來,”他將尚帶著體溫的玉牌掛到更生脖子上,神情嚴肅,“暖暖,要是你再把它弄丟的話,我一定一定不會再原諒你,你信不信?”
原本低頭看玉牌的更生,聞言抬起頭來,對著向日嶽人認真的表情,慢慢地點了下頭。
他嘆息一聲,抱住她,“乖暖暖……”
更生溫順地趴在他懷裡,小小的身子是全副依戀的情狀,向日嶽人的手一下一下地撫著她的背,“暖暖,跟我說說話。”
“唔,不說……”她的臉貼著他的肩頭,眼睛一眨一眨的,揪著向日嶽人的耳朵玩,“你說!”
“說什麼?”他的鼻子和嘴巴親暱地蹭著她的脖頸。
她癢得不住地縮脖子,“你背詩給我聽,我要聽你背詩!”
他只是略略想了一下,華麗如大提琴的嗓音便流瀉而出——
“我曾經愛過你:愛情,也許
在我心裡面還沒有完全消失
但願它不會再去打攪你
我也不想再使你難過悲傷
我曾經默默無語地,毫無指望地愛過你
我既忍著羞怯,又忍著嫉妒的折磨
我曾經那樣真誠,那樣溫柔的愛過你
但願上帝保佑你
另一個人也會像我一樣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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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沒有相似的心情,他不會念得那樣深情,讓人有一瞬間潸然淚下的感覺。車內安靜得只聽見彼此的呼吸聲,更生抱著他脖子的手忽然驀地抓緊,他不動。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鬆開,說:“我也會——
不要因為也許會改變
就不肯說那句美麗的誓言
不要因為也許會分離
就不敢求一次傾心的相遇
總有一些什麼
會留下來吧
留下來做一件不滅的印記
好讓 好讓那些
不相識的人也能知道
我曾經怎樣深深地愛過你。”她的每一個字,都一下一下地敲打他的心,敲軟那一顆原本武裝起來的心,“我曾經怎樣深深地愛過你……”她又重複了最後一個詩句,話音落的同時,眼淚再也忍不住,絕了堤,漫過眼眶,漫過臉頰,她摟緊他的脖子,用盡全身的力氣。卻悶不作聲,決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向日嶽人只是抱著她,一下一下地拍著她的背,“暖暖,你告訴我,你還會回來的是嗎?你捨不得我是不是,是不是?”他的聲音就在她的耳朵邊,帶著誘哄和一絲不見底的絕望。
更生死死咬著自己的唇,胡亂地點頭。
他好像得了什麼保證似的,望著很遠的山下那片燈火,唇角慢慢地勾出一個弧度,“暖暖,我還會背其他的,我可厲害了,侑士這麼會勾女孩會說甜言蜜語的都沒我知道的情詩多,我在法國的三年,每一天每一天我都想回來見你,我寫了好多好多的信,抄了好多好多的情詩,可是都沒有寄出去。現在,我背給你聽,你想聽嗎?”
更生點點頭,下巴磕在他的肩上。
他真的背了好多好多的情詩,日文的、中文的、英文的、法文的……從那些耳熟能詳的,到生僻的民族情詩,從葉芝拜倫到泰戈爾濟慈,到魯達基,甚至一些沒有名氣的小詩,他就這樣抱著她背了一夜,更生的眼淚已經乾涸,熬得通紅,可抱著他的手絲毫不放鬆。外面的天從漆黑不見五指到慢慢泛出魚肚白,車內的兩個人始終連體嬰一樣地絞在一起,像是要弄出個天荒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