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目光往上看,第一眼瞧見的是黎戍的腦袋,還有一個紅影子,可眼角的餘光卻落在另一扇視窗處——幾乎是下意識的,她轉頭朝那裡望去,一襲熟悉的錦繡白衣就這樣毫無預兆地落入眼底。
周圍的一切都無聲無息了似的,她的眼睛只看得到那個人的錦繡白衣,而他沉靜的目光正對上她的方向,星眸一如既往不悲不喜,可曾經浮現在眼底的那些細細密密的寵溺和柔情卻都消失不見,看著她像注視著一個毫無關係的陌生人。
去年冬月,她在碧波閣為赫接風洗塵,赫喝醉了,她在元帥府照顧了他一整夜,第二天去晉陽王府找韓曄,韓曄不是很高興,敲著她的腦袋訓道:“碧波閣那種地方以後不要去了,女孩兒家容易學壞。”
她摸著被敲痛的腦袋低下頭,不敢看他,只敢偷眼去瞅他,韓曄卻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等她認錯。
她怎麼可能敵得過韓曄的耐心?於是,只好撲進他懷裡,豎起三根手指保證:“那,我下次和你一起去好了,不會一個人去的,可以吧?”
她在韓曄初回盛京的時候就一直在擔心,擔心自己小時候的名聲不大好,作為盛京四紈絝裡唯一的女孩兒,她跟著赫一起,什麼壞事都做過,而女孩該學的女工、琴棋書畫,她都不大精通。
若是韓曄知道了她這些劣跡,會不會覺得她一點都沒有個女孩子的樣?在鹿臺山上也就罷了,已經回到了盛京,韓曄知道她是堂堂公主卻如此粗魯不像話,肯定會失望的吧?
所以,她在保證不再犯時,心裡多少帶著忐忑,韓曄聽罷,嘆氣道:“好。”
她見他答應,一顆心總算放下來,又得寸進尺地試探:“其實,恩,碧波閣的飯菜很好吃,紅燒鴨掌,醬肘子,桂花魚,糖醋排骨,比宮裡的廚子做得都好吃,不然,下次我再帶你去嚐嚐?”
韓曄忽地擰眉:“下次吃剩的醬肘子別往別人的碗裡放,記住了麼?”
從小就是這樣,她吃不完的東西都扔給赫,時隔多年這個習慣卻一點也沒變,赫從來都不會嫌棄她。昨天宴席上,她就將啃了一口覺得膩的醬肘子丟到赫的碗裡去了,赫什麼話都沒說,默默吃乾淨了。她以為沒人在意,沒想到韓曄倒記得這事。
她笑嘻嘻,一臉理所當然:“赫不是別人啊。”
韓曄微微一挑眉,星眸裡滿是無奈,他俯身貼近她的唇,輕輕一吻,嗓音清朗:“那,以後吃剩了給我。”
她望進韓曄近在咫尺的眼睛裡,那裡面倒映著她的影子,清晰如鏡,她的臉頰紅撲撲地發熱,鬆開輕咬著的唇,乾脆地答:“好啊,都給韓曄!”
人與人之間親密與否,不是裝出來的,從言行舉止中可以顯而易見地看出,韓曄連她吃過的東西都不嫌棄,他在婧小白的心裡就變得和赫一樣重要了。
最後一次去碧波閣,是她同木蓮一起去找一樣東西,聽說只有碧波閣裡才有,她沒有提前告訴韓曄這件事。
第二天,韓曄就突然說要分開,她當時真的以為他在生氣,氣她沒有將他之前的話放在心上,居然又偷偷跑去了碧波閣,且不是去吃那裡的飯菜。如果真是這樣,她願意認認真真地跟他道歉,她也確實誠誠懇懇地道過歉了。
然後,走到那一步,連師兄妹的情分都不剩。
現在,時隔兩個月,她再次來到碧波閣,韓曄也在,卻是隔著樓上樓下的距離陌生人一般地俯視她。
韓曄還未轉開眼之前,百里婧先別過頭去,很想笑。韓曄也發現碧波閣的飯菜好吃,所以,才來的吧?
可是,與她有什麼關係呢?
她無法坐在他身邊指給他哪樣菜最好吃,而韓曄,也不需要她指指點點,她向來是礙手礙腳的那一個,她現在變得十分有自知之明。
她挽上墨問的胳膊,唇邊揚起一個輕微的弧度來:“我們上去吧。”
墨問低頭看著她,眉目柔和,忽地伸出手為她扶正髮髻上的點翠桃葉簪,動作親暱而自然,隨後,兩人攜手走上碧波閣正門前的臺階。
這一刻,百里婧的心裡,絲毫沒有勉強炫耀幸福的意思,也沒有想過讓韓曄看看她過得多麼頹唐或者多麼開心,她的心如此地灰。
司徒赫自看到墨問時起,便沒有繼續站在視窗,大步折回桌前重新坐下,倒是黎家兄妹一直在看熱鬧。待百里婧攜墨問上樓來,他們又跑去樓梯口迎著。
海棠紅的身影擦過鏤空雕花的窗,一閃而過,韓曄仍舊注視著對面的窗外,不曾轉過頭來,彷彿那一邊有無限的好景緻,讓他捨不得移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