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你作怪。”
卿塵輕輕一笑:“是我,怎樣?”
夜天凌挑了挑眉梢,笑著挽她轉身。這時外面碧瑤稟報了一聲,侍女們像往常一樣奉了皇后每天該用的藥進來。金盤玉盞,藥香微苦漸漸散了滿室,將秋夜中清風的氣息、殿中安寧的淡香都蓋了過去,莫名地便在卿塵心裡牽出一絲難過的情緒。
她對著藥盞發了會兒呆,慢慢將藥喝了下去,秀眉微鎖。待侍女們都退出去後,夜天凌見她許久不說話,問道:“怎麼突然愁眉苦臉的?”
卿塵垂眸道:“我以後不喝這藥了。”
夜天凌道:“為什麼?”
卿塵道:“喝了沒有用,我不喝了。”
夜天凌原本含笑的眼中微微一滯,卻溫聲道:“誰說沒有用,你最近氣色好多了。”他坐來她身旁,抬手攏住她的肩頭,隔著衣衫她單薄的身子不盈一握,卻是比先前更見消瘦。
卿塵不看他,有些任性地重複道:“我不喝了。”
夜天凌沉默了片刻,復又一笑,“好,你說不喝就不喝了。”他眼底倒映著燭火的微光,清淡而柔和,卻有一抹寂然漸漸沉澱在幽深的底處。
“四哥。”過了會兒,卿塵叫他,他卻好像沒有聽到,“四哥?”
“哦!”夜天凌似乎從某種思緒中突然被驚醒,答應了一聲。
卿塵輕聲道:“這藥裡,一直用的有麝香。”
夜天凌不解,以目相詢。卿塵在他耳邊輕輕說了一句,他面露恍然之色,“那也不能停了藥。”他低聲道。
“停了也無妨的。”卿塵道,“是藥三分毒,多用了也不好。四哥,我自有分寸。”
玉枝宮燈淡淡的光影下,夜天凌眸光深邃,凝視於她,隨後點點頭,說道:“剛才說了,都依你。”
遲遲鐘鼓,耿耿星河,夜已三更。
安靜的寢殿中銀燭低照,畫屏朦朧,龍榻鳳衾,明黃綃帳層層低垂,四處無聲。
卿塵早已枕著夜天凌的肩頭沉睡過去,而夜天凌卻一時無眠,獨自望著帳頂出神。隔著夜裡薄薄的微光,卿塵的臉色極淡,似乎破曉前一抹月痕,漸漸要隱去在天幕的底色中,柔弱而蒼白。方才她任性地說不想再吃藥,他原本絕不會答應,但就在觸到她眸光的那一刻,卻突然又改變了主意。在一起一年也好,十年也好,百年也好,去到哪裡,他都陪著她便是,只要她覺得開心,他倒並不很在乎其他,生生死死,也都無妨。
他淡淡笑了笑,閉目歇息,半睡半醒間聽到外面突然傳來陣嘈雜的腳步聲,他皺了皺眉,很快便聽帳外晏奚低聲道:“皇上。”
卿塵夜裡向來睡得淺,被這樣驚動,早已醒來,夜天凌轉身問道:“什麼事?”
晏奚的聲音隔著帷帳聽起來,有些遙遠和飄忽,“福明宮剛才來人稟報,太上皇……怕是不成了。”
靜垂的羅帷霍然被掀開,晏奚低著頭看到一角雪色單衣飄掠過眼前,上面暗繡的飛龍雲紋在鎏金燈下一閃,落回榻前背光的低影處,是皇上猛地坐起身來。
然而再沒有什麼動靜,晏奚等了會兒,抬一抬眼,“皇上?”
“知道了。”就這麼三個字,晏奚看到的是一張清冷平靜的臉,恰似更深夜沉,秋風露重。
帝曜二年秋,太上皇崩於福明宮。
秋雨成幕,已經淅淅瀝瀝下了整天。雨水急急,洗過翠瓦碧簷,垂落細流如注,沿著玉石瓊階上的瑞雕祥紋傾瀉而下,天地間一片飄搖的雨色,紅牆金殿,依稀可見。
偌大的福明宮中,連雨聲也漸暗,孫仕低頭垂眸走過那道漫長曲折的迴廊,玄衣墨袍猶如天低處黑沉沉的深苑,沒在濛濛雨中,一眼望不到盡頭。
偏殿幽深,轉進去宮燈點點,雨意氤氳如霧。深碧似墨的羅幕之後,淡淡人影綽約。前面引路的碧瑤輕聲稟報後,退出殿外,孫仕有些吃力地伏身跪叩下來。
簾幕拂動,玉環聲輕,眼前落來一襲淡墨色的廣袖,示意他免禮,一陣沉靜的木蘭清香飄下,如這秋雨的氣息。
看著孫仕一頭巍巍白髮,行動遲緩,卿塵心裡五味雜陳。不過幾年時間,一轉眼的空隙,生老病死,各有各的歸路。人去燈滅,不知九天黃泉再相見的,都是個什麼境地,那一代的愛恨,可有了終了?
“為太上皇守了這麼多天,委實辛苦你了。”
孫仕低垂眼簾:“伺候太上皇,本便是老奴分內的事。”
卿塵輕嘆道:“你跟了太上皇三十幾年,不曾有過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