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三朝的宰相衛宗平因貪弊案獲罪入獄,親族門人皆受牽連。一夜之間,四大仕族之一的衛氏閥門頹然崩塌,昔日朱門畫堂,而今只餘黃葉枯草,秋風瑟瑟。
大理寺刑牢,甬道深長,燈火昏瞑,勉強可以看到粗重的牢欄之後,衛宗平囚服散發,形容委頓,再不見權臣風光。
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停在牢房前。隨著鐵鎖“咔啦啦”的響聲,引路的牢子討好地躬身下去,對身前的人說道:“鳳相請。”
鳳衍錦衣玉帶,負手踱入牢房,上下打量四周,面帶笑容:“多日不見,衛相近來可好啊?”
多年的宿敵了,眼前天壤之別的境地,鳳衍那得意之情溢於言表。衛宗平抬了抬眼,並無激烈的反應,不過冷笑了一下:“有勞鳳相掛念。牢獄不祥之地,敢問鳳相屈尊前來有何貴幹?”
鳳衍笑道:“這麼多年的同僚共事,老夫是該來看看的,何況剛剛得了個訊息,特地來告知衛相一聲。”
衛宗平道:“不知何事竟勞動鳳相大駕?”
鳳衍道:“今日中宮有旨,湛王妃私通宮闈,多行悖妄之事,廢為庶人,發千憫寺為尼。湛王領旨廢妃,乾脆得很啊!”
衛宗平眼角青筋猛跳,衛家最後一絲希望破滅,連日後翻身的機會也徹底喪失。這幾日來。他在心中將這滅頂橫禍反覆琢磨,驟然就在此時想通了一件可怕的事情——湛王顯然不僅是知道了殷皇后之死的真正原因,而且,他已經與昊帝聯手了。
這個念頭讓衛宗平怔在當場,鳳衍以一種勝利者的姿態欣賞著衛宗平的每一絲神情,十分愜意。不料衛宗平突然看著他仰首大笑,花白的鬍子顫顫直抖,笑得鳳衍略微惱怒:“你笑什麼!”
衛宗平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原本暗無精神的眼中猛地生出一絲精亮,儼然仍是往日與他分庭抗禮的宰輔之臣,“我笑你自以為是。鳳衍啊鳳衍,我們兩個鬥了三十幾年了,誰也佔不了誰多少上風,你我心裡都清楚,你以為我真是敗在你的手中嗎?”
鳳衍袖袍一拂:“手下敗將,還敢大言不慚,如今你已是階下之囚,還有什麼可說的?”
衛宗平道:“你別忘了,這天下歸根到底是姓夜。敢問鳳相與皇上,難道近得過皇上與湛王兄弟之情?百年仕族風光將盡了,今天是一個衛家,明天就是鳳家,我不過先行一步,在前恭候鳳相。”
鳳衍似乎聽到了極為好笑的事:“皇上與湛王?哈哈,看來你真是糊塗了。衛家之後,是殷家、靳家,凡是與我鳳家作對的,早晚都是這個下場,就算湛王也一樣。”
衛宗平眯了眼睛打量鳳衍,半明半暗的燈影下,掃除對手後的自滿與手中滔天的權勢在鳳衍臉上明明白白地寫著不可一世,換作三十年前鳳家鼎盛的時候,衛宗平都沒有見過鳳衍這種表情。
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衛宗平唇角噙著莫名所以的笑,鳳衍顯然低估了昊帝,就像他也從頭到尾低估了湛王。這兩個人聯手的力量究竟是什麼樣子,他有些難以想象,想必即使沒有殷皇后的事,衛家也難逃今天的結局,鳳家就更不會例外。不過他現在樂得裝糊塗,在對手欣賞著他落敗窘態的同時,他也滿意地看著對手逐漸走向相同的結局。
秋夜深靜,白露輕寒,流光飛轉的宮燈下,卿塵青絲半挽,以手支頤,正看著面前幾串水晶寶石。
七色碧璽、海藍寶、月光石、紫水晶、石榴石、綠幽靈、金絲晶,她將那串黑曜石也放入其中,輕聲慨嘆。轉眼多少歲月已往,那一串串晶石似乎穿連著她在此經歷過的點點滴滴,雖然悲歡離合不盡相同,但對她來說都別有含義,如那串冰藍晶,如那串綠幽靈。晶石中彷彿沉澱了記憶的痕跡,當觸控到的時候她會想起一些人,一個微笑,或者一句戲語,那跨越了千年的相逢,亦或是,離別。
三生之後他們是誰?三生之前他們又是誰?輪迴之中她與他們生命的交集深深淺淺,流轉不休,不知始於何時,不知止於何處。
心口又有些隱隱作痛,她並不喜歡這種虛弱的感覺,但卻早已習慣。習慣了做鳳卿塵,習慣了做他的妻子,如果真的能陪他一生一世,那便不枉這人生一場,想必他也是願意的。
正獨自出神,肩頭一暖,夜天凌不知什麼時候回了寢宮,自後面將她環住,“想什麼呢,我進來都不知道?”
卿塵仰頭看他:“想你。”
夜天凌問:“想我什麼了?”
卿塵道:“沒什麼,就是想你。”
夜天凌淡淡笑說:“我說怎麼剛才總靜不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