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枝枯藤的剪影橫斜於地,他覺得自己的心就像那些枯藤樹枝一樣,糾葛極了。
杜涼夜一直靜靜地看著他,努力捕捉他臉上的每一個表情。但令她失望的是,慕容秋水的臉上始終只有一種淡淡的哀傷,似寒冬黎明的月色,有著力不從心的慘淡的白。
隱約地,她有一種不詳的預感——也許她的愛或恨,已經左右不了他了。
這個認知令她不由自主地悲哀起來。
她身子一軟,倚靠在對面的牆壁上。月光照著她的白色羅裙,她的臉藏在月光的陰影裡,聲音無端透出一股淒冷:“我常常想,也許有一天,我們可以到一個誰也找不著的地方去,隱居起來。”
“是麼?你竟也想過這個?”慕容秋水的諷刺語氣連自己都感到吃驚。
杜涼夜微微一愣,半晌才低低嘆一聲:“是啊!我原也以為,我這一生是絕不會為這些問題煩惱的……”
她停頓一下,忽然略略提高聲音道:“我幼年曾立下誓言,要做一個心狠手辣,言出必行的人。我痛恨我這一介女兒身子,因為它,我從不曾有過片刻的自由。倘若果真有所謂的來生,我要做一名堂堂正正的男子,將這世上的一切不平掃蕩!”
她說著站直了身軀,整個人沐浴在水銀一樣的皎潔月光裡,清豔秀絕的面上散發著一股罕見的英氣。
慕容秋水有些吃驚地看著她,他從不知杜涼夜是這樣的。
洛陽城的巷子都特別窄,以至於杜涼夜一伸臂就握住了他的手。她望著他的眼睛,哀懇道:“你告訴我,到底要怎麼樣你才肯放棄?是不是要我殺了姓曲的……”
這句話就像一根刺,刺疼了慕容秋水的心。他忍不住低喝一聲:“住口!”
杜涼夜急切道:“慕容秋水,你別犯傻了。在這個世界上,一個人能走多遠,是由路的長短來決定的。你選的這條路,註定了走不遠的——”
慕容秋水猛地甩開她的手,冷冷地反問:“我不放棄你會怎樣?將我挫骨揚灰?”
杜涼夜苦笑一下,回答他:“不會。我捨不得殺你。我想,我大概會把你禁錮起來,永遠帶在身邊。”
慕容秋水怔怔看了她好一會兒,最後不由得笑起來。
杜涼夜卻忽然紅了眼眶。下一秒,她撲倒在他的懷裡,失聲痛哭。
慕容秋水的心一寸寸地碎了。
他抱著杜涼夜溫軟的身體,鼻息間盡是她的幽香,淡而彌久,極清淺的一縷,便令人沉醉。
恍惚間,他想起三年前的那個冬夜。
他們自酒樓廝混回來,正逢著天降大雪,極目竟是白茫茫一片,銀裝素裹,分外妖嬈。
彼時無雙已然大醉,一張雪白孩兒面醉得紅撲撲,眼神迷離幾乎能滴出水來,卻兀自賴著杜涼夜身上,吵著鬧著要去城東的白馬寺雪中賞梅。他們萬般無奈,只得左右扶著他往白馬寺去。雪天路滑,他也喝得醉醺醺,剛出巷口就仰天摔了一大跤。
杜涼夜只好走在中間扶著他們倆。她的酒量驚人的好,喝得越多眼睛越亮,雙目晶晶,璀璨若星火,叫人不敢逼視。第一次,他距離她那麼近,便耍賴一般將整個身子掛在她的肩上。他倒不曾醉得那麼厲害,只是不想醒。藉著潔白雪光的反射,他看到她撲簌的睫毛,和小小秀挺的鼻,水映亭雲般靜婉,較往日格外顯得溫柔。
她雖然身材高挑,但扶持兩個男子走了一段路仍微感吃力,雪白膚色泛起一抹輕紅,越發清豔動人。他不免看得有些痴痴的,忽然腳下一滑,整個人前傾下去,連帶的大家一起倒下來。他生怕摔著她,急忙拿腳尖在她腿彎處一點,她便歪倒在他身上,倒把無雙結結實實的摔一大跟頭,但他醉得實在太死,也不曉得疼。
她軟綿綿的爬在他身上也不起來,一臉似笑非笑的看著他。那眼神是說:哦,原來你沒醉啊。他的臉燒得厲害,但不知道哪裡來的膽子,忽然翻身壓住她,低頭去吻她瑩白緋麗的臉。那一次終於被他發現,一向號稱無所不知的杜涼夜,有一樣是她完全陌生的,就是親吻。
第五章(上)
溫良辰在一名青衣小童的指引下,一步步尋進園中來。
每走一步就在心裡讚歎一聲,她也算是個見過世面的人了,卻仍對這花園的格局與佈置激賞不已。園中玉樹草木,舞榭歌臺皆獨具匠心,極盡巧思,人漫步其間宛如穿行畫卷之中,說不出的清雅怡人。
她走著走著,原先的欣賞忽然盡數化作了驚歎。她驚奇的發現這五座閣樓乃是按照一種神秘的陣法佈置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