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凌影眨動一下眼睛,突地輕輕一笑,柔聲問道:“你的家在哪裡?”
第五章 恩情難了
管寧道:“北京,你去過北京嗎?那可真是一處好地方,雖然風沙吹在你身上卻會使你感到溫暖,就像是……就像是慈母的手在輕輕撫弄著你的頭髮似的。”
此刻他心中滿是柔情蜜意,是以說出話來,言詞也像是詩句一樣。
凌影呆了一呆,喃喃自語:“慈母的手在撫弄著你的頭髮!呀……這是多麼美呀!可是……唉,我連這是什麼滋味都不知道。”
管寧心絃一震,暗道:“我怎地如此糊塗,偏偏揭起人家心中的傷心之事。”
卻見凌影悽然一笑,又道:“我早就聽人說過北京,可是總沒有機會,喂,我陪你回北京城好不好,去看看你的家,然後……然後我們再一起出來,來做你應該做而還沒有做的事。”
一面說著,一面她卻不禁垂下了頭,一朵紅雲便又自她頰邊升起。
管寧只覺心中一甜,將自已的手掌握得更緊了些,輕輕問道:
“真的?
凌影的頭垂得更低了,此刻從她身上,再也找不出半分嬌縱刁蠻的樣子,她低低地垂著頭,望著自己的腳尖,輕輕回答:“你知道我不會騙你的,為什麼還要問我?”
於是,又是一陣幸福的沉默,又是一陣含情的凝睇。
很久很久,他們心裡都沒有去想別的事,但是昏迷著的白袍書生突地沉重地喘息一聲,這一聲喘息卻將他們又驚回現實。
而憂鬱的凌影,此刻競突又輕輕笑了起來,她眼睛明亮地眨動一下,似乎已忘記了自己悲慘的身世,笑著說道:對了,到了河北,我還可帶你去找一個奇人,這位奇人不但武功極高而且還是武林中有名的神醫,你朋友中的什麼毒,他也許能夠看出來,甚至能夠替他解毒也說不定——”她語聲微頓,一笑又道:“當然我們要先回到你的家去,看看你的爹爹媽媽,讓他們不要為你擔心。”
此刻,她就像是個溫柔的妻子似的,處處為他打算著。
管寧心中縱有千萬件困惑難解之事,在這似水的柔情中,也不禁為之渾然忘去,而換成無比幸福的憧憬。
於是他亦自柔聲說道:“我們可以叫輛大車,將他放在車上,然後,我們一人騎一匹馬,因為只有騎在馬上,才可以看到沿途的美麗風景——”說到這裡,他突地想起和他一起來的“囊兒”,突地想起了“囊兒”那一雙活潑而頑皮的眼睛,便不禁長長地嘆息了一聲,道:
“可惜的是,你沒有看到囊兒,你不知道他是一個多麼可愛的孩子凌影瞭解他的悲傷,也瞭解真正的悲傷,不是任何言語能夠化解得開的,便默默地傾聽著他的話。傾聽著他敘述“囊兒”的可愛。
於是,你也瞭解到人在傾述一個已經死去的人,是多麼可愛的時候,他心裡該有一份多麼沉重的悲哀。
他們一起走到床頭,俯視著猶自昏迷未醒的白袍書生,這一對生具至性的少年男女,在為自己的幸福高興的時候,卻並未忘記別人的悲傷,他們都知道此刻躺在床上的人,不但有著一身驚人的武功,還一定有著一段驚人的往事,而此刻他只能無助地躺在床上,像是一個平凡的人一樣,因此,他們對他,便有了一份濃厚的同情心,雖然他們全都不認識,也不知道他不但武功驚人,往事驚人,而竟是當今武林中最最驚人的人物。
人事多麼奇妙,他們此刻若是知道他是誰,只怕他不會再有這份濃厚的同情心。
北京城,這千古的名城,就像是一個大情大性、大哭大笑、大喜大怒、大飲大食的豪傑之士一樣,冬天冷得怕人,夏天卻熱得怕人。
管寧回到北京城的時候,秋天已經過去,漫天的雪花,正替這座千古的名城酒上了一層銀白的外衣。
雖然雪花漫天,但是京城道上,行人仍然是匆忙的。
他們夾雜在匆忙的行人裡,讓馬蹄悠閒地踏在積血的宮道上,因為他們知道,北京城已將到了,又何須再匆忙。
穿著價值千金的貂襲,騎千里選一的駿馬,伴著如花似玉的佳人,眼看自己的故鄉在望,呀——管寧此刻真是率福的人,路上的人,誰不側目羨慕地向這翩翩公子望上兩眼。
而凌影呢?雖然是冬天,雖然歐送著漫天雪花的北風,映在人身上已有刺骨的寒意;但是她的心,卻像是在春天一樣,因此她檀唇烘日,媚體迎風,含嬌細話,乍笑還嗔,也像在春風中一樣。
車輪滾過已將凝結成冰的積雪,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