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她坐在禮堂的角落等我,我走回祭臺,面對內裡一團氤氳的聖盃念動咒語,劃開手指,滴下鮮血:從此她的長壽附加了條件——她只能愛我,只能屬於我一個。
一切順利。我回到她身邊,閒話幾句,祭臺上忽然火光乍現,騰起一團血霧,直奔我而來。
身子被猛地一撞,我跌向一邊。
等回過神來,剛剛駭人一幕仿若幻夢一場,除了倒在我身邊的她。她昏了過去。呼吸平穩。我將她抱在懷裡。
她遭了反噬,結果無非兩樣:短命——她也沒什麼富裕的壽命好消減;以及……
我抱她回我們的寢殿。
放她在床上好好休息。趕走女官。我與她成婚三年,二人相對,一向不喜外人打擾,所以侍女們告退得沒有一絲懷疑和猶豫。
我傳信給娘,直說遭了反噬。娘匆匆進宮——她是用穿牆和飛天術來的,無人可以阻擋。
娘看著在床上安詳沉睡的她,捶著我的胸膛,低聲嗚咽。自小到大,這是我親眼看見娘唯一一次落淚,她是為我而哭。
一個時辰過後,她睜開眼,自床上坐起來,先看見我娘,“誒?舅母怎麼來了?”視線掃過我,笑問,“舅母的新侍衛還是新收的徒弟?模樣可真是俊俏。”
她神志清醒,可唯獨忘了我是誰。
貪心是要付出代價的,我知道。
母后得知訊息從陛下病榻邊飛速趕來。
她的女兒安然無恙,只是無論憶不起她原本深愛的夫君。
只要嘗試回憶我與她的往事,她便頭痛欲裂。
看著單手她扶額,眉頭緊鎖,我只覺得我的心也一陣陣收緊。
延壽之法除了被我搞砸的那個,其實還有另外一條路可走。
我是西疆聖女的兒子。我的血便是天生的聖物。
每半個月用我的鮮血作藥引,配製一碗藥茶,可以微微延續她的性命。
因為我一出現,她便頭痛,自出事以來,她輕易不願見我,甚至乾脆搬到東宮臨近的一座寢殿另外居住。
除了每日向病中矇在鼓裡的陛下問安,以及半月一次的送藥,我再沒有其他機會見她。
對我而言,送茶已是難得的幸福時刻。
因為從聖盃中冒出的兇物混著我的鮮血,當她喝下同樣由我血製成的藥茶半個時辰,到她入睡之前這短短的一個時辰,雖然她全身不能動彈,不能言語,卻能唯一能憶起我的時刻——她的眼神裡全是深深懷念的期待,就像我們從不曾分開。
而我也只能在這一個時辰直到她再次醒來之間,陪伴她,守護她。
當晨光熹微,她從床上坐起,我自會悄無聲息的離去。
有一次我的傷口包紮得不好,血緩緩從紗布間滲出,順著手腕經過手背流至指尖,我在她眼中看出驚恐,才恍然意識到不妥,急忙攥起拳頭藏住傷口。
若是她知道藥茶來源,是否還肯遵照母后懿旨乖乖飲下?
我湊上前去,輕吻她的眼睛。萬幸一夜過後,她都會忘卻。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三年,她活過二十大劫,兼之慶祝二十一歲生日,大擺筵宴,當著道賀的眾人宣佈,她要再迎來一位夫君——她曾經的同窗,儀表堂堂的太師次子王重嘉。
陛下臥床三年,政事大多決於母后,但東宮再迎新人,卻惹得父皇震怒。
她跪在殿外,一聲不吭,更不辯解。
她自始至終沒有錯。與她而言,她要替一個陌生人在擔負責任,而我才是那個罪人。
快步進殿,我長跪在父皇面前,請求他的恩典和寬宥。
王公子最終乘了步輦進宮。
我獨居於原來的太女寢殿,有時能在院子裡遠遠聽到她那邊夜夜笙歌,偶爾還有歡笑聲傳來,我想我們也就只能這樣,她有她的新郎君,而我就靠著回憶原來琴瑟和諧的日子撐下去罷了。
又一年,邊境戰亂。
她奉旨親征平定。
我心下頗覺不詳,但陛下一直也靠我的法術靈力維持,脫不開身。
果不其然,我等回來的是一隻棺材。
人的命數,莫非真是早由天定?
我理應替她為父皇母后盡孝,可看她孤單的躺在那冰冷的木匣子裡……最後一刻我要和她一起。說起殉葬,誰也爭不過我這個太女正君,啊,不,應該是先太女正君。
後面的事情我記得不大清楚,他們合上了棺蓋,我逐漸開始呼吸急促……再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