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了中都鳳陽,各支義軍大大小小的軍營裡都擺開了慶功宴。張一川、吳自居、張獻忠更是在中都歷代帝王廟的景德崇聖殿裡擺下了幾十桌酒席,幾家人馬的主要將領和大小頭目齊聚於此。
因為長年遷徙作戰,不斷移動的關係,儘管,各家義軍特別是掃地王、太平王的人馬在糧草物資方面並不缺乏甚至十分豐富,卻並沒有形成一套禮樂規制,在有些方面還保持著濃郁的鄉土習氣。精美的、粗製的器皿一同堆上長桌。方盤大碗裡盛著整隻整隻蒸雞燉鴨。瓦罐裡大塊大塊的牛羊肉混著一方方的豆腐在和著大蔥蒜頭、滾開的湯汁裡彌散著香氣。蒸熟的山芋、白饃、豬肉水餃、牛肉大包、一碗碗冒尖的豆麥飯還有大壇的燒酒填滿長桌剩餘的空隙。
赴宴的人們個個瀰漫著驕縱、得意的氣息。大殿上,幾乎沒有人著甲、佩劍,到處是明珠、美玉、時新的綢緞和五色的衣帽。
推杯換盞、籌光交錯,划拳的呼喝、半醉的嬉笑,還有人時斷時續的哼著酸戲、小調。
不時在窗角、門隙呼號、如鋒銳如刀的寒風,吹不去殿內這濃濃的春意。一扇雕門就像是阻隔了兩個世界。李自成才踏進大殿周身就被溫暖的空氣包圍。溼冷的箭衣和斗篷迅速騰起一絲絲白煙。
他的出現並未引起太多酒意正酣的人的注意。他解下斗篷,交給身邊的李強,默默的穿過吆五喝六的人群,與見到他的人親切地打著招呼。
張獻忠、張一川、吳自居都換上了嶄新的大紅朱袍,和幾個重要頭領喝著酒,邊吃邊聊,談笑風生。張獻忠不時用他慣有的幽默、尖刻的俏皮話逗得眾人哈哈大笑。
張獻忠老遠就看到了自成。他忙起身興高采烈的迎上去,親熱地說:“李哥,你這尊真神還真難請。不行,一定要罰你三杯……不對,三碗,三大碗!”
李自成微笑著爽快地說道:“好。我自罰三碗。透著今兒高興。咱們兄弟喝個痛快。”
說話間,張一川、吳自居和崇飛虎等將領也都起身,萬人敵、過天蛟也赫然在列。李自成依舊十分親切的和在坐的每一位武將打招呼。過天蛟也已沒有了不久前的囂張跋扈,垂頭喪氣地也在眾人中間插著手。自成卻徑自從他身邊走過,在張獻忠等人的退讓下,坐在上座。過天蛟灰頭土臉的插著手,面露恨意,身邊的萬人敵一連拉了他幾下,才悻悻地坐下。
吳自居也帶著幾分尷尬,自成剛剛坐下,他就端著杯子來到自成面前道:“自成,老哥雖長你幾歲,但佩服你行的正,走的直。合營以來,都是甘當你的馬前卒,多少還有幾分微勞。今天,蛟子得罪了你,都怪我管教無方,我也把他臭罵了一頓。老哥厚著老臉向你賠個不是。你大人大量,饒過他這一回。”說著,他狠狠地瞪了過天蛟一眼。過天蛟也只好起身,端著碗上前,微微低頭,雙手捧著碗,含含糊糊地說:“李帥,我豬油蒙了心,冒犯了李帥的虎威。您大人大量,別跟我一般見識。”
張獻忠起身也哈哈笑著打著圓場:“對對對。李哥,喝了這碗,咱們敞開門,讓大風把這股子不痛快都刮跑嘍。日後,這小子再犯渾,甭說你,我頭一個就不饒他!”
李自成看了看吳自居,又看了看張獻忠,緩緩起身。他本是個率直的人,一貫豪爽、豁達,輕財好義。如果是在平日,再大的過節,衝著面前這些兄弟的面子,他也會痛痛快快地把酒喝掉,一笑而過。偏偏今天他面前的那碗酒卻重有千鈞。來到鳳陽所見到的種種不快都深深地卷裹進他的心。百姓們血淚申訴的樁樁件件也一併湧上心頭,使他感到匕剜刀絞一般難受。
他突然端起酒碗,卻並不理過天蛟,向著張一川、吳自居、張獻忠說道:“張哥、吳哥、敬軒,我來晚了,理應自罰三碗!請!”說著,一仰脖,把酒喝乾,又自斟自飲,飛快地喝掉了第二、第三碗酒。隨後,他又滿斟了一碗,端在手中,藉著酒勢,冷冷地盯著過天蛟:“我問你,止著兩天,你手上沾染了多少無辜之血,又壞了多少良家婦女?”他看了看手中的酒,“喝你這碗酒容易,可這筆筆血債,卻叫我如何放下?得罪了我李自成一人無妨,可卻壞了我十萬義軍的名聲,叫我如何放下?”說著,他已把酒潑掉,重重的把碗礅在桌上,另一隻手有意無意的搭上了花馬劍的劍柄。
張獻忠眼尖,忙一把摁住李自成握劍的手,一個勁兒的向他使眼色,說著:“自成,唉,你這是做什麼。”口氣中已有一絲不悅。
吳自居也是面色鐵青,他猛然一把把過天蛟捧著的酒碗打到地上,巨大的聲響使大殿裡喧囂的人們一下子都安靜了下來。眾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