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是四川人,萬曆三十四年的時候,四川巡按孔貞一就上過一道奏摺說‘蜀昔有沃野之說,然惟成都府屬,自灌抵彭十一州縣開堰灌田故名焉。近為王府有者什七,軍屯什二,民間僅什一而已。’他奶奶的,你們聽聽,他皇帝老子的親戚把成都的好地十分裡佔了七分。河南又怎麼樣,開封的周王、洛陽的福王全都是一丘之貉。哼,惟餘芳草王孫路,不入朱門帝子家。”
“那些官紳大戶們又怎麼樣?還不是假借投獻之名避捐躲稅,把牛毛一樣的捐稅都攤到咱們這些平民百姓身上?張哥想的好啊。可招了安,就有田產家業啦?還不是一紙空文,遣返原籍,喝西北風去。俺老張,雖然讀過幾年書,到底還是個粗人。但粗人不糊塗。”
“既然當了什麼草寇、流賊,就沒想過下輩子能安穩。當草寇是沒什麼盼頭,俺老張也沒想過有朝一日裂土為王,成什麼氣候。可老子就是看不過仗勢欺人、恃強凌弱的那幫狗東西。今兒來的那些饑民所陳所述的冤情疾苦,哪些咱家兄弟沒嘗過,哪些咱家兄弟沒見過?別的不說,就衝著這些饑民,老子也得充回英雄。要是京師、南京也就罷了。老張自知沒那個斤兩。要是鳳陽,不就五萬人嗎,就當是塊夾生飯,老子一口吞了它!”他看了看吳自居、張一川和李自成,斬釘截鐵地說:“也不用再議了。打鳳陽,俺一支人馬夠啦!是福是禍,老子一個人扛,決不兄弟們扯干係!”說罷,一揚脖,把酒喝乾,將杯子摔了個粉碎。
半天沒說話的吳自居滿臉漲得通紅,猛然站起身,也是一飲而盡,大聲道:“敬軒,你這是什麼話!老子頂天立地是條漢子。要是這麼說,老哥倒要搶你這個買賣。鳳陽,我去打!”
張一川接過話來,“別。你我兄弟,同生死,共進退。你去,我幫你。咱也不能讓人看了笑話!”
(二十一)
回營地的路上,李自成和張獻忠並馬而行。李自成若有所思地問道:“敬軒,鳳陽府若真有五萬官兵,一川和逸安豈不是要吃大虧?不如,咱們也召集人馬,同打鳳陽?”
張獻忠在馬上衝著李自成眨眨眼睛笑道:“怎麼啦,我的李哥?你也反起糊塗來啦。你我都在行伍裡混過。這年月,哪個文官不貪贓,哪個武將不喝兵血?跟咱長打交道的那些總兵還多少有點兒顧忌,人馬還差不離。鳳陽多少年不打仗啦?五萬人馬?依我看,少說也有七成是空名字,鳳陽頂多有七八千人。再刨些老弱病殘,能打仗的還剩幾個?”
“我已讓可望帶三千人,暫歸逸安調遣。你要是還不放心,也派幾千人馬,三個鳳陽也打下來啦。”說罷,哈哈大笑。
李自成虛揚了一鞭,也笑罵道:“敬軒啊,你所幸把曹操這個諢號也搶過來吧。你可比汝才這顆玻璃珠子,圓滑多啦!”……
(二十二)
雨還在下。
遠遠的已可以看到稀疏的房舍。
鳳陽近了。
但就在李自成和他的一千多騎兵正前方不足一里的地方,卻騰起了一陣煙塵。
那是,大隊騎兵帶起的煙塵!書 包 網 txt小說上傳分享
第八章
第八章
(二十三)
突如其來的變化。打破了原有的寧靜。
李雙喜、李過、谷可成、辛思忠等人紛紛抽出刀劍,催馬攔在李自成的馬前。
自成卻胸有成竹地催馬上前分開眾將,說道:“不必緊張。前方不過三百騎兵,定不是官軍。”
頃刻間,那隊騎兵已到了近前。打頭的是三員武將,中間一人白袍銀甲,不過十*歲的年紀,正是八大王張獻忠的義子張可望。另外兩人年紀較長,一個面板黝黑,身材魁梧,鐵甲外隨便罩著一件豹皮襖,一頂鑌鐵四明盔雖然壓得很低卻仍遮不住他的濃眉,一張岩石般稜角分明的臉和未加修飾的短鬚透著果敢與堅毅。一個則膚色較白,身材瘦長,和張可望穿著同樣的亮銀甲,
卻多了幾分穩重、老成。
這兩位將軍並非張獻忠的部下,他們都是追隨李自成多年的親信部將。三天前,他們遵照李自成的軍令率領三千騎兵,隨張一川、吳自居攻打了鳳陽。
多年以後,他們作為大將,一個取道商洛協助自成攻取了西安,一個出太行,趨保定,配合自成夾擊北京。在李自成死後的歲月裡,當左良玉之子左夢庚、南明鎮將劉良佐、劉澤清投清,數十萬軍隊反戈之際,同樣是他們和大順、西營殘存下來的將士們血性地扛起了聯明抗清的大旗。白甲的就是1649年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