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快要受不了這種暗潮洶湧時,赫連雄的目光才從她臉上移開,比平日暗沉幾分的嗓音低低地響起,“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從何說起……我跟你講個故事吧。”
“從前有個男人,他娶了一個美麗而善良的妻子。他的妻子連續為他生了三個可愛的孩子,在生第三個兒子的時候他妻子也因為難產而死。男人很傷心,但想起三個年幼的兒子他決心振作起來,撫養他們長大成人。由於對兒子抱有很大的期望,所以他對他們從小就嚴格要求,希望他們成才。
三個兒子中,小兒子身子骨最弱,打出生起就小毛小病不斷,所以男人對他就多了一份憐惜與寵愛。老大和老二是一對孿生兄弟,雖然是雙生子可兩人的性格卻是南轅北轍。老大聰穎好學,聽話懂事,品性純良,是他的驕傲;老二粗野叛逆,刁鑽古怪,好惹是生非,時常把他氣得七竅生煙,大傷腦筋。
每當他看到那張與大兒子相同的臉時,他對二兒子的失望就增加一分。漸漸地,男人對二兒子從失望到絕望從絕望到漠視,他把全部的期望都投注到了乖巧的大兒子身上。也正如男人所料的那般,大兒子並沒讓他失望,小小年紀已經成了城裡遠近馳名的神童。二兒子依舊無所事事,整日在外惹是生非,男人管不了也不想管了。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到大兒子和二兒子十歲那年,如果沒有發生那件讓他悔恨一生的事情,也許男人永遠也不會覺得自己的做法有什麼錯……“
赫連雄眼底佈滿血絲,道道傷痕,他閉起眼深深地吸了口氣,再次睜開時眼眶中隱隱有淚光閃爍。他開口,聲音多了絲暗啞:“那是一場災難,一場幾乎毀了男人一家的大火,他拼了命只救出了兩個孩子……事後,當他看到那具被燒焦的……二兒子的屍體時,他只覺得心上的一塊像是給人硬生生挖了下來,痛得他想直接昏過去……他好後悔當初沒有多一點關心二兒子,他恨不得殺了自己……”他深埋著頭,試圖平復自己過於激動的情緒。
褚芸看著眼前這個被痛苦折磨的中年男人,伸出手卻不知該如何安慰他。這件事當初她調查赫連家家底時就有所耳聞,當時的她並沒有多大的感覺,可這會兒聽著赫連雄悉數道出,即使是她這個不相干的人也能深刻地感受到那份濃重的壓得人幾乎喘不過氣來的悲慟與悔恨,“赫連伯伯……”
赫連雄擺擺手,示意她沒事,“芸丫頭,你一定猜出來了,故事裡的那個男人其實就是我自己。芸丫頭,我告訴你這些事只是想告訴你,其實賢人他一直活在孿生弟弟死去的陰影裡,他們倆被困在同一間房裡但只有他一個人獲救了,他一直在怪自己沒有救出弟弟,他一直在恨自己……”
“這怎麼能怪他!一個十歲的孩子遇到這種情況他能怎麼辦,都自顧不暇了還怎麼管別人。”話衝出口後她才驚覺自己的失態,不禁漲紅了臉。
“你真的很像你娘……”赫連雄淡淡一笑,放柔了表情,可眼神中的哀傷依舊濃郁。
褚芸一怔,然後冷笑抑或是苦笑了一下,“像我娘有什麼好,紅顏薄命死得早。”
赫連雄看了她許久,最終搖搖頭嘆了口氣,“你很像你娘又一點也不像你娘,你和你娘一樣懂情,但你比她勇敢。”他頓了頓,只想了一下,又道:“賢人他從小就是一個乖巧懂事的孩子,也是一個倔強死心眼的孩子。他對誰都好,對誰都一視同仁,但我從未見過賢人有為了家人以外的誰這麼緊張過,而你做到了。那個時候,我才發覺,原來你在他心裡的位置已經重要到遠遠超出了我的想象,他是真的喜歡你。”
赫連雄直直地望進她眼底,帶著期待帶著懇求,“所以,為了賢人我也顧不得我這張老臉了。芸丫頭,雖然我不知道你要求恢復婚約是否還有其他原因,但算我求你了,不要傷害賢人。那個孩子是那種即使受了傷也不會表現出來的人,他不會說也不會怨別人,只會在心裡頭把自己往死路上逼。芸丫頭,算是赫連伯伯求你了,不要傷害賢人……”
她究竟想要幹什麼?
從東園回來的路上褚芸就一直在問自己這個問題,她究竟想要幹什麼?
經過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什麼報復什麼恩怨都被她拋到了九霄雲外,她很清楚自己最初的目的早已變了質,她可以死鴨子嘴硬不承認,卻騙不過自己的心。
一方面,她不願屈服於一場可笑的婚約而嫁給他;另一方面,她也不想傷害他,尤其是在赫連雄對她說了那些話後,她更加不能這麼做。
“……我從未見過賢人有為了家人以外的誰這麼緊張過,而你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