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羨慕你,你不是金枝玉葉,卻比我們更幸福。你的阿瑪把你視作眼裡的珍珠,你的郭羅媽媽又那麼疼你,姑姑她們都寵著你。將來,也一定能嫁個心愛的人……我知道,八弟他們很喜歡你……不像我,我連編個美夢都害怕,想也不敢想,只怕夢碎了,更難受。”蕤姐姐,你哪裡知道,公主們固然身世飄零,可其他八旗女兒又有哪一個是能自主命運浮沉的呢?
“傻孩子,你不是公主,哪裡會要送去和親?等到了後年,你們這群孩子也該選秀了,那時……”祖母不說了,輕輕拍拍我的肩,“那時,祖母就該給你準備嫁妝咯。”
“雪霏會被選上麼?”
“若是我們安親王府出來的格格都被撂牌,還有哪家的姑娘配得上留牌子?霏兒何時變得這麼畏縮了。”祖母安慰的話在我聽來只是加深了不願觸碰的陰影。
“一定會麼?”
“一定會的。你姑姑還掌管著六宮呢,擔憂什麼。”
“要是姑姑管不著呢?”
“不要說我們霏兒這麼靈秀的孩子,就是那些粗笨的,只要出身高貴,也肯定會被留下牌子,指給宗室子弟們為福晉的,皇親國戚哪個不要由皇上親自指婚?”
“若是……郭羅媽媽,雪霏是說,若是皇上給霏兒指的人,不是霏兒喜歡的呢?”我小心翼翼地探問。
“孩子,女子的命運,自然是該父母之命,哪裡正好有個心愛的人呢?等你見著他,自然就會喜歡了。祖母當年……”外婆笑了笑,理理鬢角,“還是赫舍裡家的三妞兒的時候,聽額娘說先帝把我指給了安親王做繼福晉,哭了兩天兩夜。嫁過來的時候,你最大的庶出舅舅都有我肩膀高了,我也覺得委屈。可是,女人得順著自己的命,不能逆著。新婚第二年,頭胞孩子剛剛產下,當時風頭最盛、沒有兒女的側福晉烏亮海濟爾莫特氏就和王爺商量,說我年輕不會帶孩子,想要我把女兒過繼給她,我也只好忍了:你額娘才滿月,就被側福晉抱走了。可是,我偏偏不認命,心想著總有一天我能把孩子奪回來。你郭羅瑪法偏好漢人的東西,喜歡漢人的詩詞書畫;我在孃家的時候,原是個什麼都不懂的黃毛丫頭。既來之,則安之;沒法子,趁著年輕,一樣一樣地學。不僅僅爭著和你外祖趣味相投,我在幾年內學會了管賬、理家、操持紅白喜事。”祖母停頓了一下,指了指園子四周,“你看,這紫藤苑就是你郭羅瑪法送給我的禮物,那是我嫁進府裡的第七個年頭,夏天,我們命人在園子裡外栽上了許多合歡樹,你外公帶著我、你額娘、你大舅舅還有大姨,一家人一齊在園內納涼。”
我默默地聽外祖母講述自己的少女時代、初為人婦、伉儷情深等,並不太明白這和我面臨的命運又什麼關聯。
“霏兒,女人的命固然是別人指的,可是,掌舵的人卻是自己,你要是想著它的不順心呢,以後就會事事不順心、處處有別扭。你要是隨遇而安呢,往後的日子就隨波逐流,難由自主。你要是逆流而上呢,總會到達自己期盼的地方。”
我低下頭,細細咀嚼回味著祖母的話,身畔的合歡樹濃蔭如傘,飄下兩三朵絨球形的紅花兒來,正好墜在我白綾緞的裙子上,清香襲人。
第一章: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傷逝
往年,總要在翊坤宮裡消夏,康熙三十四年卻是個例外,端陽節前是我幾次三番賴上外祖母,拖著不進宮;後來萬事俱備,卻一直捱到重陽,都沒能入宮,反而被阿瑪接回了額附府,度過了整個冬天和來年的半個春天。
嬤嬤們壓低嗓門的絮語,神秘的眼神交換,宮裡忽然不再派嬤嬤來催我去,蕤玉很久沒有繡品傳出來給我描樣子……這一切的一切都透著一絲神秘的氣息,可又是瞞著我的,我被隔絕在真相之外,莫名其妙地旁觀著事態的發展,隱隱約約地嗅到了絲絲不祥的氣息:翊坤宮裡準出了什麼事兒。
康熙三十五年二月初,額府裡早已經散去了新年的氣息,一天下午,觀棋挎著一隻小包袱,悄悄來求見。
“格格,”她怯生生地說,“觀棋今年服役滿十年,按規矩該是傳送出宮的時候了,今兒早上剛從宮裡放出來。奴才臨回老家,捨不得主子,讓爹孃僱了騾車等在地安門外,自個兒斗膽到府裡來告個辭。”
“你在姑姑宮裡已經十個春秋了?”
“嗯,觀棋是康熙二十四年秋天選為宮人的,分配到翊坤宮服侍宜妃娘娘,後來娘娘安排奴才照料格格起居,到如今,十年還零好幾個月呢。”
“我記得拂琴比你大些的,她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