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永遠也不會知道,也並不關心。
10
第二日清晨,牧雲笙正熟睡,忽聽常侍太德來喚:“陛下該上早朝了。”
少年猛然驚起,想起昨天稱帝的事情,突然覺得世事滑稽,不由放聲大笑。
他頭也不梳臉也不洗,穿件皺巴巴的錦袍,就要上殿。常侍太德忙一把拉住:“陛下,您愛穿什麼就穿什麼,反正虞將軍生氣了,殺的只是小人的頭。不過小人們全被殺光了,就再沒人侍候著陛下了,陛下還是胡亂穿件龍袍做做樣子吧。”
牧雲笙一腳把他踹開,罵著:“呸,難道我這皇袍倒成了為你穿的了?我倒要看看我這皇帝當的是管用不管用,來人啊,把他拉出去給我砍了。”
常侍太德愣了愣,向周圍看看。周圍的侍官全是他的下屬,也全愣在那兒,沒一個動彈的。又看牧雲笙眼中全無殺機。他心中有了數,跪下喊:“陛下開恩,小人知錯了,陛下饒了小人吧!小人再也不敢了。”把頭叩得山響,卻是一點不傷皮肉。這也是練出來的巧勁。
他一邊求饒,一邊偷伸了手拉牧雲笙的袍角。牧雲笙心中明白,搖搖頭道:“一點也不好玩。你求什麼饒,你就不能演演抗命力爭的,說一番當皇帝儀容不整何以整治天下的道理,表示寧死也要捍衛禮典的決心?沒準我就升你當太傅了。”
常侍太德一拍腦袋:“是啊,小人還是笨了。不過現在日頭已升出來了,百官們還在殿上等著呢。這遊戲,陛下留著去和忠臣良將們玩吧。”
牧雲笙套上龍袍,發現倉促之間,這龍袍竟然還不是新做的,而是用的父皇的,穿在身上有些大了。不覺心中一酸,幾乎就要流下淚來,忽然道:“為我梳洗,我偏要精精神神地去當這個皇上。”
少年皇帝拾掇衣冠,束緊袍帶,快步行風隨龍起,臉龐迎初升之日光,壓著一腔慷慨之氣,大步走上殿來。百官本來躬腰籠袖打著呵欠,準備應付了事,一看這少年的神采,不由全端正了身軀。司典官本來眼皮打架早飯沒吃底氣全無準備嘟囔一聲“皇上來了”便罷,突然看見少年皇帝大步而來,後面旌旗冠蓋飛揚,金甲武士奔跑相隨,忽然間覺得又回到了大端朝還傲臨四海的時候。憋了數年的一口氣突然從心底衝上來,閃雷般大喊了一聲:“陛下駕到!”自己覺得分外之暢快。百官忙齊齊跪倒,不自覺全提高了嗓門:“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龍驤將軍虞心忌按劍站在百官之前,看著這少年走上殿來,面色仍是冷傲,眼神中卻倒有了幾分讚許似的。
牧雲笙站到寶座前,愣了一愣,輕拂了拂椅面,才坐了上去,緊握雙拳,抑制著心中的亂流,半天默不出聲。
百官們也只好都那麼跪著,偷偷相窺。虞心忌卻已自站了起來,轉身向百官揚手道:“諸位平身。”
百官們便紛紛站起。司典官皺起眉頭,敢怒卻不敢言。牧雲笙倒什麼也沒說,只是看著虞心忌,像是一點也不在乎這些似的。
卻有一些官員還不肯站起,只等牧雲笙的旨意。虞心忌笑對其中一位說道:“老太尉,你怎麼站不起來了?”那太尉薛或罵道:“我只聽陛下的旨意,你卻如何敢號令百官?”
虞心忌道:“您是個忠臣,只可惜現在忠臣應該上陣為國效命,捨身疆場。老太尉您的兵在何處呢?”
薛或氣得鬍子顫抖:“我的大軍勇將,全拼死在西端軍的戰場了。卻便宜了你這竊國之徒。”
虞心忌冷笑著站至他的面前道:“那你為何不也去死呢?”向下喊道:“給他一匹馬一把刀,讓他出城去上陣殺敵吧。”
薛或暴怒而起:“我先殺了你這狗賊。”方才躍起,立時被虞心忌侍衛一箭從後射穿脖頸,從前方喉處穿出,栽僕於地。百官驚倒。
殿下跑來軍士將薛或的屍身拖走,在大殿上留下一道血痕。虞心忌才轉身望牧雲笙道:“陛下受驚了。請繼續上朝吧。”
牧雲笙目睹一個大臣就這麼在殿上被殺,只覺得腹中翻湧,極想嘔吐。但那血跡卻也點燃了他骨子深處的另一些東西,也許是牧雲氏的血中天性。他冷笑道:“將軍以後再莫要在金殿之上殺人了,因為殺來殺去,不知什麼時候就會輪到自己的。”
虞心忌頓時變了臉色,眾大臣全驚惶地望著虞心忌手按的寶劍,生怕這少年皇帝成為史上第一天登基就殞命的第一人。
虞心忌的目光兇狠霸道,牧雲笙也不迴避他的目光,和他對視著,心想道:“要殺便殺吧。瞪我又有什麼用。”這麼想時,嘴邊倒露出嘲諷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