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起,向著慕容衝奔去,在離他三丈餘地處張開雙臂站定。薄紅紗袖迎風“呼”地展開,若有若無的一抹血色,溶在悽迷的月影之中。
“是我央刁雲帶我來找你的!慕容衝,”她劇烈地喘息著,對上他詫異的神情,竭盡全身的氣力叫道:“回去吧,放過我的父王吧!”
“你的父王?”慕容衝神色一變,盯著貝絹黑白分明,清澈如洗的雙瞳,還有她身上從沒穿過的赤紗,驀然似乎想起了什麼模糊的影子,一時卻又難以辨得分明,或是他不願去辨得分明。嗡嗡嚶嚶的獵奇猜疑之聲,被慕容永一聲斷咳給壓了下來。驟然靜下來的荒野中,夏蟲啾鳴之聲,象一些清涼的冰粒,一點點融在了慕容衝的腦子裡。
貝絹將撲到面上的散發往耳後掠去,一隻金鑲象牙的跳脫在她皓腕與略顯得潮紅的頰間發著幽幽的光。突然間,慕容衝的記憶破去了最後一重迷障,當年秦宮中那個嬌蠻縱任的天之驕女,突然間與眼前這個有著年餘共枕之緣的女子重疊在了一起。
“我是寶錦呀,鳳皇!”貝絹揚起頭,面上帶著自嘲地笑意,方才奔跑的紅暈漸漸淡去,面孔變得象美玉一般瑩白和毫無生意。
“你,”慕容衝象從一個夢中醒來,尚還有些迷惘地問道:“你怎麼會……”
“是我向父王求情,父王才任命你作平陽太守的。因此得了你叛亂的訊息,我覺得心裡很難過。我想,我得當面狠狠地責罵一頓,”她的笑意中有些憐憫地意味,似乎正面對著一年以前的自已,“然後寧可你把我一刀殺了呢,我也算贖了自己的罪過了。”
慕容衝情不自禁地問道:“那後來你後來……”
“我帶著最要好的宮女一起出走,聽說你在蒲坂,我們過不了潼關,就只好走同州。誰知無緣無故的就讓人抓了去……居然有這麼巧的事,竟就是你!我一見你就認出來了,”她看到慕容衝疑惑欲啟的唇,馬上解釋道:“你生成這等模樣……我小時侯明裡暗裡只要有機會都會盯著你看,怎麼會認不出來?那天晚上你發病了,我看見你往死裡折磨自已,我一下子就覺得,”她突然住了聲,貝齒咬在唇珠上,晶晶地亮,象是一滴凝在紅蕖上的露水,片刻後微啟。“我沒法子去斥罵你了!”她無奈地搖著頭,將本就散亂的秀髮晃得千結百系糾葛不休,彷彿在向天祈求一般喃喃道:“只要略想一想,就知道我本沒有這個道理來責罪你的!”
慕容衝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這麼多日子來這女子露出過如此多的蛛絲馬跡,可都沒能讓他想到這上面來。他明明在想,我得快些去追符堅,不可再聽她廢話了,可不知怎的,身子卻沒有動彈。
寶錦垂下雙臂,夜風中她的雙肩單薄瑟瑟而抖,好象站在那裡的,根本就是隻紗裙中的一個幻影。她悽然一笑,道:“我沒那麼自不量力,以為我對你好些,就可以勸得你放棄復仇。我只是想,若你的恨意是深淵,我只是顆小石子兒,投進去能填起那麼一點點,也是好的,也算盡了我的一份力了……可不是,你的恨意根本就沒有底,無論是什麼投進去,都不會有任何用處。我真是太不知輕重了!後來我怕了,我想逃走了,可是……我有了瑤兒,來不及了,回不了頭了!生他的時辰,我以為自已會死掉,我就想告訴你,我想求求你,可是……根本就不來聽我說……”她的聲音變得極是迷惘,漸漸地竟無以為斷。可這些零亂的詞句如淡淡的霧氣一樣籠上了慕容衝心頭,他心頭突然滴血似地痛了一下。他看到刁雲悄然無聲的踱開,靜靜望月的側影象是一隻高高的假髻扎寶錦的頭上。
這一剎那慕容衝有了絲倦意,突然只想扔下槍,卸掉甲,緊緊地擁住這個和幼小的自己一樣天真大膽,充滿了勇氣,然後又在人間碰得傷痕累累的女子。可這時慕容永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皇上,我們得起程了!”這聲音果決冷靜,象是道明晃晃的光亮,一下子照散了方才籠在慕容衝與寶錦之間鬱郁的輕霧。
“你回去!”慕容衝策騎上前兩步,一把撈起她的手臂,逼視著她的雙眼道:“就當沒有告訴過我,從今後你依然是我兒子的母親!”
“不!”寶錦死命的掙開,她不知那裡來那麼大的勁,竟然一下子從慕容衝手中滑脫了。她踉蹌了一下,竭盡全部的氣力吼道:“你將他逼得還不夠嗎?你非得殺了他不可嗎?他就算是有千萬個對不住你,可他已經老了,他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你非得要了他的性命去嗎?你要他的性命有什麼用?你殺了他又怎樣?你要去追他,好的,從我身上踩過去吧!”
就在她欲要再攔在慕容衝馬前時,卷霰雲的馬蹄已經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