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條小小的紅腿。他的哭聲和笑聲混在一 起,跟木匠葉裡扎洛夫一樣。
臨了,審判的日子確定了。崔布金提前五天動身趕去。隨後,傳說有些奉命作證的農民被傳去了,他們的一個老工人也接到傳票,動身趕去了。
審判是在星期四 。可是星期日已經過去了,崔布金還沒回 來,一點訊息也沒有。到星期二將近黃昏,瓦爾瓦拉坐在敞開的視窗,留心聽著:老頭子回來沒有。麗巴在隔壁房間裡逗她的娃娃玩。她用雙手托住他,把他往上舉,欣喜地說:“你會長得挺大,挺大!將來做個莊稼漢,咱們一塊兒去打短工!一塊兒去打短工!”
“得了,得了!”瓦爾瓦拉生氣地說。“虧你想得出,要打什麼短工,傻孩子!他將來要做商人的!……”麗巴輕聲唱著,可是過了一會兒就忘了,又開口說:“你會長得挺大,挺大,將來做個莊稼漢,咱們一塊兒去打短工。”
“瞧,她又說起來了!”
麗巴把尼基福爾抱在懷裡,站在門口,問:“媽媽,為什麼我這麼愛他?為什麼我這麼憐惜他?”她用發顫的聲音接著說,淚水在她的眼睛裡閃閃發亮。“他是什麼?
他是怎麼一個人?輕得象一片羽毛,一小塊麵包,可是我愛他,把他當做真正的人那樣愛他。對,他什麼事也不會做,話也不會說,可是我憑他的小眼睛完全明白他要什麼。“
瓦爾瓦拉豎起了耳朵:晚班車到達火車站的響聲傳到了她這兒。老頭子來了嗎?她不再聽麗巴講話,也沒弄明白麗巴說了些什麼,沒理會時間怎樣過去,光是周身發抖,這倒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出於強烈的好奇心。她看見一輛大車裝滿農民,轆轆響著,很快地滾過門前。那是從火車站回來的證人。大車經過小鋪的時候,老工人跳下車,走進了院子。她聽見院子裡有人招呼他,問他話。……“判決褫奪公權,沒收所有的財產,”他大聲說,“流放西伯利亞,判處六年苦役。”
她看見阿克辛尼雅從小鋪後門走出來,她本來在賣煤油,一隻手拿著一個瓶子,一隻手拿著一個漏斗,嘴裡銜著幾枚銀幣。
“公公在哪兒?”她咬字不清地問。
“在火車站,”工人回答,“‘過一會兒,等到天黑一點,’他說,‘我再回去。’”等到全家都知道阿尼西木被判了苦役,廚娘就在廚房裡忽然哀號起來,就象哭死人似的,她自以為這樣做才合乎禮節:“阿尼西木·格利果雷奇啊,漂亮的小鷹啊,你這樣一走,撇下我們有誰來管喲。……”那些狗驚恐地叫起來。瓦爾瓦拉跑到視窗,憂愁地走來走去,用盡力氣提高嗓音,吆喝廚娘:“閉嘴,斯捷潘尼達,閉嘴!看在基督份上,別折磨我們!”
她們忘了燒茶炊,什麼也顧不上了。只有麗巴鬧不清這是怎麼回事,仍舊把全副心思都用在娃娃身上。
臨到老頭子從火車站回來,她們都沒再問他什麼話。他跟她們打過招呼,就一言不發地在各個房間裡走進走出;他沒吃晚飯。
“沒有人出頭張羅一下嘛,……”瓦爾瓦拉等到房間裡只剩他倆的時候,說。“我早就說過你應該去請託一位老爺才對,當時你不聽。……應該遞一份呈文上去。……”“我想過辦法的!”老頭子擺一擺手說。“阿尼西木判罪以後,我去找過那位替他辯護的先生。‘現在沒法子了,’他說,‘時機太遲了。’阿尼西木自己也這樣說,時機太遲了。不過我走出法庭以後,仍舊請了個律師,而且預先付給了他一筆錢。
我等一個星期再上那兒去。這要託上帝的福了。“
老頭子又一聲不響地走遍各個房間。等到他回到瓦爾瓦拉身邊,他說:“我一定病了。我的腦袋有點……迷迷糊糊。我的思想亂了。”
他關上門,免得讓麗巴聽見,接著輕聲說:“我擔心錢。你還記得阿尼西木在結婚以前,就是復活節 後第一個星期裡,給我一些新的一盧布和半盧布的銀幣嗎?當時我把一部分錢收在一個包裡藏起來,另外的錢我拿來攙混在自己的錢裡了。……當初我叔父德米特利·菲拉狄奇——但願他到了天國——在世的時候,常到莫斯科或者克里米亞去辦貨。他有個妻子,她趁他出去辦貨,常常勾搭別的男人。他們有六個孩子。叔叔一唱醉酒,就笑著說:”我怎麼也分不清哪個是我的孩子,哪個是別人的孩子。‘你瞧,這種脾氣稱得起是馬馬虎虎。我呢,現在也就是這樣分不清我的錢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在我眼裡,它們好象全是假的。“
“別胡說了,求上帝保佑你!”
“我在火車站買票,付了三盧布,心想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