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曾經被雷曼無情地排斥,卻比任何人都更想拯救這家公司的忠誠衛士,現在終於鬆了一口氣。但二十分鐘後,他的希望又被粉碎了。赫伯特又發來一封郵件,告訴他出問題了,主要的障礙有兩個。第一個是英國金融服務局,對這樁收購遲疑不決,不願意讓英國金融體系捲入美國的麻煩。漢克·保爾森親自出馬跟倫敦方面交涉,不過無濟於事。有人說英國金融服務局要求美國財政部跟他們共擔風險,但是保爾森拒絕了。
更嚴重的問題來自巴克萊的股東們。如果股東們存在異議,漢克也就不可能以美國財政部的名義提供擔保。可這個交易必須在今天完成,因為如果借不到錢,傑米·戴蒙又絕不會再給它延展信用額度,雷曼都沒錢熬到星期一開市了。於是,美國的大銀行家們只能對著英國監管者和巴克萊股東這兩個不可克服的大麻煩乾瞪眼,巴克萊知難而退了。
第十二章富爾德最後的瘋狂(3)
說美聯儲和財政部不肯傾囊相助是不對的,但富爾德和保爾森之間深藏的敵意如同暗礁一般潛伏在水底。歸根結底,富爾德覺得保爾森就像彼得·彼得森一樣:受過良好教育的圓滑的常青藤體育明星,一個徹頭徹尾不費吹灰之力就爬上高位的投資銀行家。保爾森則覺得富爾德是個粗魯而傲慢的傢伙,在雷曼最黑暗的時刻也沒有展示出一絲人性。
說是最黑暗的時刻,雷曼的總部外面卻猶如白晝,弧光燈照亮半邊天,機器轟鳴,記者們在夜幕中吵嚷。全世界的媒體都來到這裡,圍觀雷曼的垂死掙扎:CBS、NBC、BBC、天空新聞、ITV……“在這座大樓裡工作是什麼感覺?”“你現在心情如何?”“你有多擔心?”“有多大希望找到新工作?”在這個週日晚上,他們的爆料無窮無盡,雷曼的員工們正在凌晨時分心急火燎地趕來,擔心公司被查封,想趕快搶救出自己的個人物品和多年的記憶。
自邁克爾和勞倫斯離開後的一年多的時間裡,不良債券部門從來沒有這樣團結過,大家給彼此打電話,表達對老東家的深切哀悼。每個人難過的方式不盡相同:約瑟夫、阿希什、哈馬克、格羅斯、謝爾。不過在我的印象裡,最傷心的是一向對公司忠心耿耿的兩個人:頂尖銷售員特倫斯·塔克,已經難過得說不出話來,以及簡·卡斯爾,瘦骨伶仃只有一百磅重,悲傷得甚至不願意接電話了。
我跟彼得·哈馬克交談許久,跟以前一樣,他羅列了很多事實,然後堅定地總結道,保爾森必須要拯救雷曼。他別無選擇,因為雷曼倒閉將給整個金融市場帶來不可承受的災難。
“問題在於信用違約掉期,”彼得·哈馬克說,“十七家銀行總共持有72萬億美元的信用違約掉期產品,雷曼拿著至少7萬億。再說,雷曼是主要經紀商之一,如果保爾森任由其破產,其他的主要經紀商怎麼辦?到那時就是世界末日了。”彼得對此深思熟慮。“比如有一百家對沖基金在雷曼開設主要交易賬戶,”他說,“每個賬戶5億美元,那就意味著有500億的股票將被清盤,這等數量級的傾銷簡直就是一場海嘯。更糟的是,所有這些對沖基金都有五倍的槓桿,有些或許有十倍,那就將有5000億的賣盤:債券、股票、住房按揭貸款支援證券、商業不動產按揭貸款支援證券、債務抵押債券,等等。這絕對是致命的海嘯。我們正是始作俑者,而保爾森別無選擇,必須阻止這一切發生。”現代金融市場還從未見識過如此大規模的清盤。
勞倫斯·麥卡錫不同意他的觀點,“我們死定了,”他帶著招牌式的玩世不恭的表情對我說,“因為漢克·保爾森和他的手下看過我們的賬簿了。”跟我一樣,他也認為沒希望了,但我們倆的理由不盡相同。我個人認為保爾森會像“卡斯爾最後的戰役”中一樣,衝在隊伍前面勇敢地捍衛自由資本主義,任由市場變得不能再糟,也不會讓政府大包大攬。問題在於所有人都會喪命,更糟的是,這個該死的傢伙還是用我的錢幹這些事。
我畢生都是自由主義者,信仰羅納德·里根和瑪格麗特·撒切爾式的資本主義,以市場盟誓,甘冒風險,願賭服輸。但是這次,我真心希望政府能夠給與救助,雖然明知不可能。
週日晚上八點左右,雷曼談判團從美聯儲大樓返回總部,徑直衝上三十一樓。赫伯特·麥克達德來到富爾德的豪華辦公室,告訴他不會有救星了,遊戲結束,雷曼兄弟只有申請破產。 。。
第十二章富爾德最後的瘋狂(4)
雷曼的執行長啞然失聲,他的公司估價輕易就突破6600億美元,這將是全球歷史上最大規模的破產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