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得遠遠的,它不明白,這具軀殼明明已經僵硬了,明明已經冰冷了,怎麼又動起來了?!
渡鴉的眼睛雖利,但是也有看不到的東西。僵硬和冰冷只是這副軀體的外表,在這副軀殼內,還有一樣東西一直沒有停止過運動——心臟!這團小小的跳動的肉團,它承載了柯勒生命的全部希望,它的使命尚未完成,它不肯停歇。
柯勒還活著。
年輕的渡鴉不敢再靠近,它遠遠站著,眼睜睜看著那半埋在雪裡的臉抽搐了幾下之後,慢慢睜開了被冰碴兒粘住的眼睛。
柯勒終於醒了過來。寒冷,飢餓,疼痛,麻木……一切感覺又清晰地回到了身上,這就是活著的感覺!
視線由矇矓變清晰,柯勒看清了周圍的一切:高大的雲杉樹、大群的渡鴉……它的目光停留在了那些渡鴉正在啄食的殘骸上面。食物!活命的食物!柯勒的眼睛睜圓了,它要活下去,它要吃東西,它不能眼睜睜看著那些渡鴉在它面前搶食!
要吃,就要先站起來!積雪像山一樣壓在柯勒身上,它試著挪動一下四肢,一陣鑽心的劇痛立刻席捲全身。柯勒把牙咬得咯吱咯吱響,眼睛裡幾乎要噴出火來。它拼上全身力氣,被積雪凍結的傷口因為用力而重新迸裂開來。它能感到熱乎乎的血流出來,將身下冰冷的雪層融化。一次,兩次,三次……
狼王 四(2)
“撲啦啦——”渡鴉們紛紛從巨猂屍骨上飛了起來,它們驚恐地看著地上的一個“雪堆”崩開,裡面鑽出一隻渾身扎滿冰凌的“怪物”。
它甩動著腦袋和身體,把雪末冰碴兒紛紛抖落在雪地上,好像下了一場小小的雪,露出了瘦骨伶仃的身形。它踉踉蹌蹌奔跑起來,一頭扎進那堆殘骸裡,調動起全身所有的力氣,都集中到嘴巴上,拼命地撕、扯、嚼、吞嚥著。
渡鴉們回過神來,驚恐迅速轉化為惱怒,一群群圍繞上來,憤怒地用爪子和喙向柯勒發起了攻擊,柯勒頭也不抬,任憑渡鴉啄抓,它使出狼崽子吃奶的姿勢努力地吃著,後腿在地上蹬出了兩個深坑,整個身子拱進了巨猂已成空殼的腹腔中。那些凍成一坨的血塊,不知道是巨猂胃囊裡的殘渣還是被啃空的腔骨之類,都是狼丟棄的東西,柯勒毫不猶豫地大口吞嚥。不管是又厚又硬的猂皮,還是韌性十足的蹄跟,一切可以扯得下、咬得斷、吞得下的東西,它都不放過。縮成一團的腸胃復甦了,發揮出強大的消化力,把骨頭和皮毛都化為能量,支撐著柯勒的生命之火繼續燃燒下去。
一陣風捲殘雲之後,柯勒舔著嘴邊的短毛,心滿意足地抬起頭來。雪比先前更大了,狂風夾著密實的雪末子劈頭蓋臉地打在它身上。但是柯勒卻不再覺得冷了,隨著食物的進入,身子裡漸漸有了暖和氣兒,僵硬的五臟六腑又活了過來,還沒有流光的血又奔騰起來。活過來了!不會死了,再也不會死了。
柯勒的身心漸漸舒緩下來,它眼前又浮現起昏迷前看到的情景。
巨猂被啃得空空的骨骸向它證明,那龐大的狼群,還有那威風凜凜的白色狼王,不是幻覺,它們真實存在。無需聽懂它們的語言,柯勒已經確信,那隻雪狼是群狼的首領,是它們的父親,是它們的王。狼群愛它,敬畏它,就像柯勒愛父母一樣。
柯勒不明白,自己與它們的差別為何如此巨大,為何它們一個個健壯、強大,自己卻如此羸弱,甚至連活下去的能力都沒有。
為什麼?
柯勒思索著,一陣睏意湧了上來。
初冬的雅利安完全被風雪所統治,大雪一下就是幾個晝夜,一場場的雪把天氣變得越來越冷,北風也越來越硬。直到整個雅利安再也看不見一片草地,完全變做一片冰天雪地,連晴天的陽光都不再有絲毫暖意,風雪這才漸漸收斂,然後雅利安便紮紮實實地進入到深冬。
一連三天,柯勒一直趴在雲杉樹下養傷。它又學會了一個新技能:在雪地裡扒出深深的雪窩,然後鑽進裡面睡覺。它以前從不知道這樣居然很暖和。厚實的毛可以保住身體裡的熱乎氣兒,而厚厚的雪窩可以阻擋猛烈的北風,雖然比不上泥土的洞穴,但是比起###在寒風中可是強多了。
外面的風雪颳得天昏地暗,雪窩裡柯勒睡得昏天黑地。它在一個又一個夢境裡來回穿梭,不時被一些可怕的噩夢嚇得醒來,然後很快又昏昏沉沉地繼續睡去。
柯勒以頑強的生命力熬過了最艱難的受傷後的第一晚。此後,它的狀況一日好似一日。巨猂的肉提供了必要的養分,挽救了垂危的身體,睡眠中,衰弱的身體一點點恢復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