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棋推演的第一階段,連續兩個多小時的時間,大家都圍繞著呼蘭是否會半渡而擊,如何半渡而擊,怎樣應對半渡而擊等問題展開討論,進行籌算,到第二階段,才開始繼續下一個話題,假如順利渡河,該怎樣作戰。
就連密爾頓也看出來,丹西把主戰場選定在了河流的凸出折角處, “▽”字型的河彎洲。
回憶自己過去所看過的兵書,這似乎有點照搬書上所言的背水結陣,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意思,但經叔叔伯伯們的分析議論,密爾頓方知自己猜錯了。猛虎軍團除非迫不得已,不會把自己逼到這等絕境,艦隊和浮橋,就是他們安全回撤的保證。
把戰場選定在河彎洲,是因為“▽”字狀的衝擊洲陸地是一個倒三角形,只有正面的一條邊迎向陸地,另外兩條斜邊都靠水。呼蘭人要進攻猛虎軍團,惟有正面強攻一途,無法實施大規模迂迴,打擊本方側翼,呼蘭輕騎的繞擊威力受地形限制而發揮不出來。而在河彎洲的側後,有河水做倚靠,有鐵甲艦隊保護,有水師沿岸協助,可以充分發揮出猛虎軍團的長項——強大的正戰能力和精銳水師的配合,以長攻短,擊破敵軍。
當然,柯庫裡能不會就此罷休的,呼蘭軍隊亦不可能技止如此,他們定然會想出各種辦法來破壞猛虎軍團的這一優勢。安多里爾和貝葉兩人在周圍將領的協助下,已經就這個問題進行一個多小時的糾纏,發招應招,不斷嘗試,不斷兌子,不斷悔棋,一次次地推倒重來,演繹攻守兩方面的各種可能性……
參加這種層次的軍議研討,對每個與會者都有不小助益,但密爾頓畢竟年紀太小,知識功底和經驗閱歷太淺,收穫有限,無法把整場大戰役的戰略設想和戰術巧思弄懂吃透。不過,這種集思廣益、群策群力的開放式討論,丹西倡導的這種互相啟發、互相補充的頭腦風暴,卻對密爾頓未來的軍事生涯產生了極大的影響,對猛虎軍團人才儲備體系和知識管理體系的建設,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這是一種放開心胸、無拘無束的坦誠交流。
會上不講什麼君臣繁文縟節,沒有什麼上下等級之分,所有人都具有平等的發言權,都積極地參與討論,充分地發表意見,尖銳地互相挑刺。不論官職,不看身分,不睬地位,大家只講道理。經這麼一趟討論,戰場上的所有可能性,基本上都能被窮盡,不遺死角,幾乎沒有什麼漏洞。有時候,考慮欠周的一方會要求悔棋,這種悔棋是允許的,也是有益的,因為如果到了實際戰爭中再想要去悔棋,那可就徹底完蛋了。
這也是一個充分展示個人才華的舞臺。
每個將領都有自己的個性,都有獨特的指揮風格,真正的偉大統帥,不應該抑制,反而要激發,讓部下進行魅力四射的個性化表演。
戰場形勢瞬息萬變,這個時代的資訊傳遞尚須經歷一定的時滯、耗散和失真,統帥不可能實現點對點的精確指揮,方面軍高階戰將的指揮水平和應變能力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能參加會議,這種層次上的軍官,不再是機械執行命令的機器人,而是創造性地完成任務的藝術家。丹西不要僵化保守、惟諾是從的應聲蟲,而需要充滿旺盛活力、積極進取的軍事家。
軍議會上也看得出來,有的人擅攻,有的人會守,有的人重視全域性但不免失之毛躁,有的人精於細節卻眼光不夠開闊。存在的問題在詳盡深入的討論中會自動暴露,獨特的思路又往往給別人以不小的啟迪。這裡有周密嚴謹、無懈可擊的邏輯推理,也有天馬行空、不受任何羈縻的奔揚想像,有人構畫出極其宏大、令人熱血沸騰的總體戰,也有人把某個分戰場的區域性過程演繹得詳盡入微、繽紛多彩。
這更是一次高層次的令人印象深刻的模擬培訓,大大有助於高階將領們兵學修養、指揮水平和籌算能力的提昇。
猛虎軍團不僅戰前要詳盡推演,戰後無論勝敗,還要進行復盤,回溯當時的細節,分析勝因敗果,裝訂成冊,供以後隨時查詢參閱,供後輩研習揣摩。
勝要知道勝在哪裡,敗要知道敗在何處,不斷地積累,指揮能力才能提高。
勝利不一定毫無瑕疵,有可能完全是運氣所致,失敗也不一定一無是處,有可能發生無法把握的意外事故。成功的冒險,讓人在心驚肉跳、感謝上帝眷顧的同時,不會因勝利而盲目樂觀、目空一切。災難性的意外,令人扼腕嘆息之餘,會更加謹慎小心,提防一切不可控因素的影響。
丹西甚至專門蒐集整理了本方的一系列敗仗,編輯成冊,供全軍學習。這本後世取名為《先帝敗戰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