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讓,就像我當初對待他們那樣。如果誰能這樣做,誰就是我的好朋友,好弟兄,甚至是我的……恩人……”說到後邊這幾句話時,他的音調開始下降,眼簾也垂下來了。當最後“恩人”兩個字一出口時,竟然有淚隨聲下之勢。
王一民雖然已經猜到些他改名的意思,但當他這樣一宣佈的時候,還是吃了一驚。他覺得盧秋影。(雖然他已經宣佈改了名字,但對我們叫慣了原來名字的人,還是稱他為秋影吧)這個突然決定是可笑。可悲而又荒唐的。他知道這不會有什麼好結果,鬧不好可能要演出一場傷人害己的悲劇,連塞上蕭都要變成這悲劇中的人物。因此他就想盡自己的力量勸勸他。怎麼勸呢?這個被寵壞了的紈絝子弟連他爸爸的話都不肯聽,自己的話他能聽進去嗎?想到這裡,他又注意地看了看盧秋影,只見他那顆低垂的頭已經又抬起來,溼潤的眼睛裡充滿了紅紅的血絲。他又開口了,聲音是比較低沉的:“王老師,您聽到我的決定大概會感到很突然吧?當前些天您第一次進到我屋裡的時候,我曾經向您說過我對柳絮影——請原諒,現在一說到這個美麗的名字我這顆心都要隨之而顫抖。”他的手緊接在胸口上,激動地緩了一口氣說,“是的,我向您說過我對她的愛慕之情,同時也表白過要把她讓給捷足先登的塞上蕭老師,在塞上蕭面前我情願縮回那想要擁抱這絕代佳人的雙手。在當時,這也是我的心裡話,我覺得,女人嘛,像衣帽一樣,誰先伸手誰就可以拿去,是無所謂的事。但是,從昨天晚上我看了她——原諒我不能再叫她的名字了,看了她演出的《茫茫夜》以後,好像一下被她抓在手心裡一樣,我完全成了她的俘虜,她的奴隸。我那‘無所謂’的想法徹底被打碎了,而且我發現我實際是早就愛上她了。她把那愛情的種子早就播種在我的心田裡,她一直在我心裡發芽,紮根,長葉,到昨天晚上,忽然間盛開起來!這就使我興奮得一夜沒睡,我覺得在我的眼前,好像呼啦一下什麼都亮堂起來了。我的生命裡注射進新的血液,我的歷史翻開了新的一頁,我從前對什麼都無所謂是騙人的。從今後我要為她而振作精神,為她而勇敢地前進!我,我沒有她就活不下去呀!”
盧秋影這一大段剖白,和方才那一段又正好相反。這次是從低調開始,越講越高,最後竟一隻腳向前一伸,兩隻臂膀一張,面向天棚,久久不動。這使王一民猛然想起,昨天晚上演那《茫茫夜》的時候,劇中那個小生向柳絮影表明決心的時候,就和這個動作一模一樣。難為他,看了一遍就學得這樣像,都傳神了。
王一民等盧秋影把腳撤回來,手放下來,又長出了一口氣以後,才張口說道:“世兄,聽了您的敘述,使我增加了對你的瞭解。你把我當成朋友,向我敞開了胸懷,我也就不想隱瞞我的看法……”
盧秋影一聽,向前跨了一步說:“我希望您能直率地說出您想到的一切。”
王一民點點頭說:“我覺得世兄這一夜之間興奮多於冷靜,感情多於理智,衝動多於控制。有些重要問題不知你考慮過沒有……”
“什麼重要問題?”盧秋影睜大著眼睛問道。
“第一,就你和她本身的條件講,她比你大概要大四五歲,一個女人比男人大這麼多合適嗎?能有幸福嗎?”
“能。”盧秋影張口就來地說,“我媽媽比我爸爸就大五歲。他們不是可以白頭到老嗎。”
“可是……”王一民想說他爸爸可以接著娶姨太太,一個比一個年輕。但是一想這話不妥,便又馬上改口說道,“可是形式上的白頭到老能等於真正的幸福嗎?這一點你是最清楚的;第二,令尊盧老是德高望重的老人,老人總有他的成見,配偶要門當戶對,在一些老人中已經成為金科玉律,這一點我想盧老也不會例外;第三,盧老即使在這問題上很開明,但是社會輿論也會使他低頭,在這個社會里人言是特別可畏的;第四,塞上蕭我是瞭解的,據我估計,在對待柳絮影的愛情問題上——原諒我還得叫她的名字,他是不會像你想象那樣‘自動退讓’的,很可能他也會像你方才喊的那樣:”沒有她我就活不下去!‘而且這樣喊的還可能出現第三個、第四個,變成一場合唱,那時候你怎麼辦?再說,你有把握柳小姐會愛你嗎?你能……“
在王一民說這段話的時候,盧秋影越聽越激動,他用顫抖的手拿起王一民喝過的那多半杯葡萄酒,一仰脖都灌下去了。然後將高腳杯猛往牆根上一摔,隨著叭的一響,他衝到王一民面前舉著手喊道:“那我怎麼辦?我要把所有的力量都用上,所有的手段都使上,和他們搶,搶那……”說到這裡他忽然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