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皮你真是行動的巨人,語言的矮子。我要對你刮目相看。”
一番話說得她又想起前天的事,心裡一酸,幾乎抽泣。有同事看了她一眼,她忙將一疊紙翻得沙沙作響,掩飾過去。
“今天別上班了,出來陪我喝杯咖啡吧。”佩佩忽然說。
“不行,我得上班,我不能回家,一回家我非得瘋掉不可。再說你也忙。”
“不是回家,是喝咖啡。我不忙,你出來吧。你們主任都出來了,你積極個屁。”
“你怎麼知道我們主任出來了。”
“我就在你們報社的門口。”
皮皮請假拿著小包出了大門,遠遠地看見了佩佩和小菊。
當著她們,她忽然淚流滿面。
20
計劃是這樣的,佩佩說。
——十點三十二分的飛機,他們會提前一個小時到機場辦手續。國內航班提前三十分鐘登機,我們不能把已坐上飛機的陶家麟叫出來,那時他多半已關掉了手機。因此我們會在九點四十五分給他打電話,報告你自殺的訊息。他若對你還有一線關懷,就會不顧一切地趕回來。路上是一小時車程,他正好錯過那班飛機。C城到北京的班機每天只有一趟,坐火車則需兩天兩夜。錯過了這一班就等於錯過了去美國的那一班。
——是的,五顆安眠藥非常安全,劑量只夠你昏睡一天,我已向權威人士諮詢過。如今安眠藥的致死劑量是一次性吞食三十二瓶。就算如此,自殺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八。搶救的過程包括洗胃、插管、呼吸機、心電、用藥、血液過濾、後遺症以及大約三萬塊錢的治療和康復費用。
——記得在你的枕下放一個錄音機。如果家麟有什麼懺悔和表白,儘管你在熟睡,以後還可以聽到。
——不用擔心家麟會識破。醫院那邊我有位朋友,他會盡可能地把你的病情說得無比嚴重。
……
說實在的,佩佩和小菊都說了些什麼皮皮沒認真聽。
流了兩天兩夜的淚,她的眼睛受了傷,彷彿產生了白內障。看一切都很模糊,特別是人的臉。
然後她不停地吸鼻子,桌前的餐巾紙小山一樣地堆了起來。
為了表示自己在聽,皮皮抿了一口咖啡,直直地看著面前的兩張臉:“這麼說來,你們兩位誰也不覺得這個主意很蠢?——是我交錯了朋友,還是你們的瓊瑤劇看多了?”
佩佩和小菊立即表示她們完全清楚這個主意其蠢無比,說到底就是天雷加狗血。可是她們又齊齊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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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不蠢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效。”
“皮皮,你現在是由和平時期進入戰爭時期。戰爭講的就是兵不厭詐。何況你是愛家麟的。千假萬假,這個不假。”佩佩握著她的手,企圖使她鎮定:“非常時期,就得用非常辦法。”
皮皮幾乎要冷笑:“我會幹這事嗎?我關皮皮有這麼可憐嗎?你們說說看,我犯得著用死去乞求他嗎?”
不顧佩佩和小菊的勸說,她情緒激動地走到門外。雪後的陽光刺眼地射過來,如道道寒芒。空氣中藏著凜冽,浮動的人群如海市蜃樓。她站立片刻,不知該走向何方。便在這一剎那間,她忽然意識到家麟明天就要離開她了,去國離鄉,此生再也不回。那心陡然一空,彷彿從高空墜落,一直掉向深谷。
她想也不想就回到了剛才的桌子,向佩佩伸出手:“安眠藥在哪裡?給我。”
那一晚,靠著一顆安眠藥,皮皮獲得了穩定的睡眠。
臨睡前她對自己說,明天她會想出一個辦法把他弄回來。畢竟,明天又是另外的一天了。
那是《飄》裡的最後一句話。
安眠藥果然有效。直到八點三十皮皮才被電話的鈴聲弄醒。上班已經遲到了。
那端傳來佩佩充滿行動的聲音:“我們要給家麟打電話了,你的藥吃了沒?”
“沒,還沒。”藥瓶就在床頭上,她將它抓在手裡,不知是膽小還是心虛,脊背出了一溜冷汗:“你確信我死不了,對吧?”
“絕對死不了。你若實在害怕就少吃兩顆吧,不會洗胃的啦。快點吃,藥效發作還要一段時間呢。如果他回來你還沒有睡著就麻煩了。太假的戲沒法演。”
白色的藥丸在掌心滾動,她的手抖得很厲害,有一顆掉到地上,一直滾到床底。她連忙彎腰去找。
她想的不是這些。
她想起家麟考GRE瘦了好幾斤;想起他好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