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齡幾乎一夜未眠,第二天,她便去了邵九的屋子,當西苑那片蔥翠的古柏映入眼簾,她有些恍惚,園子裡的青石上,那個少年悠然而坐,如同曾經在莫園時,她每一次推開門所見的一般。
她怔怔的站著一動不動,看著他靜靜的望著高牆上方流動的雲,然後,慢慢的動了動身子,走下青石,寬大的衣袖如長長的流水一般傾瀉而下,他若踏在雲端,動作輕盈而飄逸,當他轉過身來,半邊的側臉沐浴在冬日溫柔的陽光下,一雙黑眸彷彿似笑非笑,蒼白的唇有了些許水澤的光暈,竟讓四周那肆意綻放的紅梅都失了顏色。
那是怎樣一種動人心魄的氣韻?如同天地間的靈氣都聚於一身,宛如夜色下倒映著輕柔月光的清澄湖水,宛如雪山之巔的一抹流動的白芸,宛如初春山野上第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所有的畫家,恐怕都畫不出其中一絲一毫的神韻。
因為,再美的畫也是死的,而他——卻是鮮活的。
並且,比從前更為生動。
倘若說,從前的他是一隻被折斷了翅膀的鳥雀,縱然有華麗的羽毛,縱然美的動人心魄,卻無法自由的翱翔,總有那麼一絲傷,那麼,此刻的他,彷彿是破繭重生,煥然一新的幼蝶,輕輕展開他絢麗的蝶翅,身體裡那流水般盪漾的氣韻,都由那柔韌的四肢,舒展的眉間慢慢的滲透出來,那麼寧靜,卻那麼……美。
只是……只是下一刻,一團黑乎乎的東西猛的鑽進他的懷抱,用溼漉漉的舌頭將他從上到下舔了一遍。
寶齡對小黑有些無奈,但同時,她亦停住了腳步,屏住呼吸,站在門口,一動不動的望著邵九,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她看到小黑的突然出現似乎讓那少年微微一怔,但隨後,他伸手摸了摸小黑的額頭,唇角彎了起來,她心裡咯噔一下,卻聽到他彷彿喃喃的低語:“你是哪裡來的小東西?你認得我麼?”
一瞬間,彷彿一盆水將心頭剛剛燃起的火星子熄滅,寶齡從門口走出來,緩緩走到陽光下,盯著他,一字一字的道:“它是你幾個月前從外頭撿回來的。”
她的目光灼灼,清澈而逼人,像是要將他由裡到外看個透:“你不認得它了?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它叫小黑……”
方才的一瞬間,寶齡幾乎以為他是認得小黑的,但……
四目相對,漆黑深邃的眼眸裡泛起絲絲微光,轉瞬間卻化作一抹無辜清澄的神情,邵九將小黑抱在懷裡,微微一笑:“是麼?原來是我將你撿回來的,所以你認得我。”他抬起頭,秀麗的眉毛微微一彎,有些困惑望著寶齡的眨眨眼:“那麼——我們也認識麼?”
認識麼?這麼多過往,又豈能用認識兩個字來概括?寶齡本想冷冷的回他一句,心頭卻不知為何生出些許悶悶的感覺,目光落在他的腰間,低垂眼眸到:“你的傷怎麼樣了?”
邵九低頭,輕輕撩開衣裳:“這裡……麼?”
腰間那片模糊的傷口彷彿已漸漸在痊癒,寶齡鬆了口氣的同時,卻又想起在山崖上的那一幕,他的鮮血不斷從腰間滾落下來,那麼灼熱、滾燙,落在她的胳膊上,卻彷彿落到了她心裡,見他彷彿無所謂的用手指觸碰那道傷口,她脫口道:“別碰——”
伸出手,想要阻止他,卻不想手背傳來微微的涼意,原來是他的手。她驀的抬起頭,看到他漆黑如墨的眼睛那麼深凝,彷彿有許許多多的東西沉澱在裡頭,再一看,卻又清澈無比,如一望見底的小溪,他笑一笑,伸出手,彷彿要拂上她的臉頰。
一顆心跳得飛快,她下意識的想要避開,卻聽他低低的道:“別動,臉上沾了東西。”下一秒,卻是他在她臉頰上輕輕一揉,那動作輕柔的彷彿情人間的愛撫,他微微一笑:“好了。”
寶齡身體僵直,一動不動,良久,心裡忽地冷笑。真狼狽啊,無論何時,他總能讓她失去放抗與思考的能力,哪怕此刻他看來那麼無害,她居然還是乖乖的束手就擒。
她騰的站起來,心裡有一絲莫名的惱怒,幾乎想轉身離開,但下一秒,她還是沒有忘了她是來做什麼的,靜默了片刻,淬不及防的喊:“邵九!”
他抬起頭,她眯起眼:“你根本沒有失憶對不對?你是裝的!”
否則,他怎麼會對這個名字反應那麼快?
他看著她,笑容不變:“昨天第一次見你時,你便是這麼叫我的。”
她微微一怔,半晌,有些疲倦的吐了口氣:“既然你什麼都不記得,那麼,我來告訴你,你叫邵九,是青蓮會的少幫主……”
她用最簡潔的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