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瓣、最後順著下頜落下。她抬起頭,看到頭頂移來一方黑色的油紙傘,那油紙傘很輕鬆地便將她整個人罩住,執傘的手腕修長而精瘦,蜜色的肌膚,泛著一種健康的美。
什麼時候,這個曾經什麼事都放在臉上的小小少年,已不再是昔日的模樣。他的眉目已長開,不再如初見時那麼稚氣,他那深黑色的漂亮的眼睛也少了一絲當初的桀驁不馴,多了一份時光沉澱下來的東西。寶齡還記得,第一次與他並肩站著,他只與她差不多高,而僅僅不到一年的時光裡,他早已超過了她許多許多。
此刻她竟是要抬起頭才能看清他的容顏,他將唇抿成一條直線,只有這個神情,還依稀是當初那個倔強的少年。
她望著他,張了張嘴,吐出幾個字:“沈蓮是誰?”
彷彿早就料到她會有此一問,連生的神情反而平靜得很:“前商會副會長沈良之子。”
“那個盜用救災款的沈良?”寶齡訝然地介面道。
是了。
剛才阮氏提起這個名字的一剎那,她只覺得十分耳熟,片刻才想起來,她熟悉的並不是沈蓮這個名字,而是另一個名字——沈良。
前商會的副會長,顧老爺最信任的手下,在不知是幾年前的一樁盜用救災款案中畏罪自盡。也正是那件事,顧老爺在百姓眼中清廉、大公無私的形象更為鮮明。
連生凝睇著她,忽然道:“沈良並沒有動用一分救災用的款項。”
這句話,讓沉浸在紛亂思緒中大的寶齡不覺微微一愕:“什麼意思?”
連生抿著唇,原本平靜無波的眼中陡然間猶如兩團憤怒的火苗在燃燒,那是寶齡最為熟悉的神情,就如她第一次見到他時那般:“沈良絕不會為了錢做對不起良心的事,他絕不會那樣做!他之所以認罪,是因為——”他看向她,咬著牙一字字地道,“是因為商會無法查出究竟是誰,而當時商會的會長,為了保住自己多年苦心經營的名譽,為了有個交代,讓他扛下這一切,還信誓旦旦地答應他,只要他承認那些事是他做的,便一定會想辦法保他出來,不會讓他坐牢。”
商會的會長……是——顧老爺?!
寶齡張大了嘴。對於沈良的那件陳年往事,她知道的並不多,也不過是聽人閒話時說起而已,此刻聽了連生的話,覺得呼吸都彷彿滯住,半響才道:“那後來……”
後來沈良怎麼會死了?
連生眉宇間驀然劃過一絲譏誚:“沈良相信了顧老爺,認了罪、畫了押。可他沒想到的是,一直以來口口聲聲與他稱兄道弟的顧老爺並未著手將他救出去,反而看著他進了監獄。當時阮家為了籠絡民心,早就想殺雞儆猴,沈良被關在一隻窄小的鐵籠子裡遊街。一路上,那些人用臭雞蛋扔他,罵他是蛀蟲,罵他不得好死。而顧老爺,顧老爺在享受百姓的讚美、朝拜。他們說他正義無私,大義滅親,給了他紅頂商人的稱號!沈良不是自盡,他是在牢獄裡受盡折磨,鬱鬱而終!”
“就連沈良的妻子,也不容於鄉里,只好帶著她年僅十歲的兒子去投奔鄉下的弟弟,她弟弟雖是收留了他們,但沒有一日給過他們好臉色,將所有最髒最累的活兒交給他們做,沈良的妻子操勞過度,心中又悲痛,終日以淚洗面,後來也病死了。”
竟是如此。
雖然顧老爺在寶齡心中已不再是往昔的模樣,但是此刻聽到這段往事,她還是不覺五味雜陳。
“連生,你……”下一秒,她卻驀地抬起頭,眸底閃爍著一絲古怪的光芒,一動不動地看著連生,好像是第一次看到這個少年:“連生,你為什麼會知道那麼多關於沈良的事?”
連生一怔,睫毛長長地垂下來。
寶齡深吸一口氣:“那麼,你能不能告訴我,誰是沈蓮?”
沈蓮是誰、誰是沈蓮,彷彿是相同的兩句話,卻又截然不同的含義。
連生眼底的流光像是新抽的綠芽,卻又如新抽的綠芽一般脆弱易折,緩慢、清晰地道:“我是,我就是沈蓮。”
寶齡定定地站著,一動不動。這個答案,其實她已經猜到了。
方才阮氏與連生的說話時,那如同打啞謎一般的對話縈繞在寶齡心頭。
阮氏看見那把匕首,本來猶如死灰的神情忽而變化。
阮氏說,你是……
連生答,是,我是。
然後,阮氏喃喃重複兩個名字:連生沈蓮,連生、沈蓮,是了,沈蓮!
兩個名字不斷地重複,寶齡當時心頭便咯噔一下。沈蓮連生,這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