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其實,誰都恨不得對方死。他們都將賭注下在了那個少年的身上,他以為那少年能助他顛覆阮家,而她錯估了那少年的身世,以為少年只是想報仇,等著看他被人出賣,死無葬身之地。
她並不知道那少年是用什麼身份才讓顧萬山信任,但她能確定,與跟她合作時相反,那少年絕不會讓顧萬山知道他是沈蓮。
然而此刻,她才知道,那少年原本根本就不是什麼沈蓮!
好像是一幕荒誕劇,她原以為,掌握一切的那個人是自己,到頭來,原來卻不過是其中一枚棋子,徹頭到尾被人掌握。
所以,在最後一刻,她將剛才已在喉頭的話,吞了回去。
連生是沈蓮,他進府來絕不會只是純粹地想要謀生而已。那麼他對寶齡的好,是不是也別有用心,而那個少年呢?
她忽然很想笑,原來在這位顧家大小姐身邊,有那麼多未知數,有那麼多人居心叵測、身份不明,而看來,這一切,似乎只是一個開始。
若早就知道這些事,自己之前又何苦做那麼多事?阮氏在心底冷笑一聲。
所以,她忽然不想告訴寶齡,誰才是那個幕後操控的人。從別人口中得知,又怎比得上自己一點點醒悟來得痛徹心扉?相處得越深,被背叛時,才更無法接受吧?
寶齡看著阮氏的眼,阮氏的神情變幻莫測,寶齡的手指蜷縮起來,冰涼一片。
她有一種直覺,阮氏似乎隱瞞了什麼。可是,究竟是什麼,她卻說不上來。而阮氏剛才說起顧老爺時,那種恨意也絕非裝出來的。那麼,這一切,真的都是阮氏做得?
阮氏忽地笑了笑,那笑容是中絕望的灰:“我做了那麼多,終於連累了自己的女兒。來,你若想殺了我,為你爹報仇,就來吧。”
寶齡的眼中有忽而燃起的火焰。
顧老爺朝她慈愛的笑,顧老爺抱著她和她說話,顧老爺為了袒護她所做的一切……一幕幕閃過腦海。
她盯著阮氏,忽而也笑了,那笑聲低而短暫,帶著一絲冷冷的嘲諷,眼底卻有一絲傷痛劃過:“我不殺你,你活著,比死了又好過多少?”
她將手腕上的鐲子取下,遞給阮氏:“這是寶嫿的,讓她……帶走吧。”
寶嫿這一生,或許沒有擁有過一樣屬於自己的完整的東西。這一次,便讓她擁有一樣吧。
說罷,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阮氏冷冷地握著那隻冰冷的手鐲,望著寶齡的背影,凝注。
寶齡說的沒錯,她已經受到了懲罰,她什麼都沒了。或者,比死了更痛苦。
她顛顛撞撞地朝屋子裡走去:“寶嫿……”
“太太,您別這樣,二小姐已經……沒氣了。”賈媽媽神情悲痛。
阮氏騰地跌坐在床上,十指止不住地顫抖。那個躺在床上的少女,宛若每一次生病時昏睡過去一般,面容蒼白。
而這一次,是真的不會醒來了。
那是她的女兒,她唯一的女兒,她冒著生命危險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女兒,她所有的希望。為了這個希望,她甚至在寶嫿小的時候便沒有好好地抱過她,在她每次生病時,亦從不在她身邊。
她看著寶嫿離她越來越遠,與她越來越不親近,她還告訴自己,要忍耐,一切都是為了更好的將來。
然而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太太,接下來,您有什麼打算?”
阮氏的目光不知落在哪裡,過了很久很久,才道:“收拾一下,等寶嫿喪事過後,我便……回南京去。”
不,她還有一個阮家。
若她能將那一切告訴阮克,阮克一定會收留她。一定會……
寶齡沿著來時路,慢慢地朝前走。
她還記得第一次來這裡,前頭正唱著戲,鬧鬧騰騰,她經過這裡,遇到寶嫿。
彼時的寶嫿一身紫裙,如一朵結著憂鬱的紫丁香。
寶齡的手輕輕搭在手腕上,那裡空了,卻似乎還餘留著寶嫿手指的溫度,耳邊還有她柔軟的聲音:“姐姐,我們做一輩子的姐妹好不好?”
一輩子,那麼短,短到不過一晃眼,人已不在。
然後,她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那腳步聲不遠不近,一直跟在她身後,卻似乎不敢靠近。
她輕輕一嘆,走的走了,留下的,她該要如何面對?
壹佰伍拾、沈蓮
寶齡停在雲煙小築前的小徑上,撲面而來的雨絲密密麻麻地沿著前額經過她的眉心、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