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的玻璃上便頃刻間多出了一個乒乓球大小的圓洞。
跟那塊玻璃一起破碎的,是那縈繞多年的兒時夢想……
我想,也許人生既是如此——往往在你離成功最近時,才會遭遇最慘烈的打擊。在這樣的時刻,我已經沒有理由再苛求自己,因為有些時候失敗似乎比成功更加容易讓人變得深刻。
至少在一九九六年七月二十四日那天,我就變得格外深刻——一個下午,我就明白了至少兩個道理:
第一,即使你受過高等教育,也未必能射中一隻鳥;
第二,捅燕窩原來真的會遭報應。
從此,我決定收起彈弓,徹底放棄了打鳥的念頭。雖說想起來心中仍會有些許不甘,可我還是覺得應該在釀成更大的錯誤之前及時地停下來。畢竟上天為我們每個人都安排了不同的命運——雖然目前我還並不知道自己最終是被安排來做什麼,可透過打鳥這件事來看,我可能一輩子也做不了傳說中的英雄豪傑。
對於這次失敗,我總覺得應該一分為二地看待。假使在多年之後真的有機會跟自己的兒孫們談起關於彈弓的事,我想我也應該不會感到那種言之無物的空虛和蒼白——畢竟老子當年也曾射中過一隻蜻蜓……書包 網 87book。com 想看書來
彈弓5
在這些玩彈弓的日子裡,父母給予了我最大限度的寬容。即使是打破玻璃這種有失體點的事被我弟弟無恥地揭露了之後,爸爸也沒有再提那個關於“切手指”的保證,而是簡單說幾句成才勵志的話就不了了之了。
——自從我考上大學之後,父母對我的態度轉變了很多。
這其中的原因十分複雜,甚至還需要從我們整個家族的歷史談起。
據我奶奶講:在若干、若干年前,我們家祖上曾出過一個朝廷裡的大官。官有多大沒人知道,只說時常都能見到皇上。後來不知什麼原因,讓當時的朝廷給貶了官回了老家。從此家道逐漸敗落、轉仕為農。
到我太、太、太爺爺這輩時,家裡就已是地道的農民。如果非要說和別的農民有什麼不同的話,那就是歷屆家族領袖的心裡都會有一個代代相傳的“重振家威,再歷輝煌”的夢想。
據說,爺爺的父親也就是我的太爺爺,就曾經為了實現這個夢想,不止一次地冒著生命危險穿越國民黨封鎖區,販運當時還是違禁品的布匹染料,賺了不少錢。就在太爺爺準備用這些錢買房置地、大展宏圖時——驚雷一起震天響,翻身農民得解放。太爺爺一生的積蓄隨著新中國的成立化為烏有,他也在無比的悲憤中鬱鬱而終,享年五十三歲。我爺爺繼承了他父親的精明能幹,雖然一直沒有機會施展,可也是十里八村出名的“鐵算盤”。並且,他看準機遇,在幾近“知天命”的年齡時,毅然帶領著全家離開了世代耕種的土地,來到了小縣城。成功實現了由“農民兄弟”到“工人老大哥”的角色轉換。
我三歲那年,積勞成疾的爺爺帶著遺憾離開了人世。重擔落在了我爸爸他們這一代的肩上。
我爸爸他們兄弟姐妹六個全在爺爺供職的工廠裡工作。二十多年來,除了我老爸憑著他的聰明和苦幹熬到了裝置科科長的位置之外,其他幾個仍然全部活躍在生產第一線,為祖國的社會主義建設添著磚、加著瓦。在我考上大學之前,興家立業的念頭在他們心中早就已經淡漠了。
在我們那樣的小縣城裡,能考上北京的大學原本就是件稀罕事。特別是當這種事發生在我這樣一個普遍被人們認為“不著調”的人身上時,其轟動效果更是不亞於當年的“兩彈一星”。我的橫空出世似乎讓全家人重新看到了出人頭地的曙光,老爸更是覺得光宗耀祖——他甚至專門跑回老家去祖墳裡給故去的爺爺燒紙,回來後還鄭重其事地跟奶奶說:“祖墳裡的蒿草有一人高呢!看來咱家又該興隆了!”
一夜之間,我就從家族裡的“反面典型”轉變成了具有傳奇色彩的標杆人物。那些以前對我嗤之以鼻的家人乃至街坊鄰居們也都紛紛想起了我自幼就“卓爾不群”、“出類拔萃”的有力證據四處傳揚。姑、嬸們訓誡晚輩的話也開始由原來的:“你就不著調吧你!弄不好將來就跟陸小山一樣!”變成了:“怎麼就不能跟你大哥學一點兒呢?你看人家那志氣,人家那毅力……”就連一貫沉著冷靜、老於世故的奶奶,也似乎突然想起了我是後輩中的長子長孫,話裡話外儼然已經把我當成了新一代家庭成員的精神領袖,家族權利的繼承人。
所有這一切都來得太快、太突然。以至於我一直沒有來得及弄明白——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