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收藏一個陌生人的後果。方才心念一動,此時怕是代價可觀。少年人怕脫不得難,我與牡丹也難辭其疚。
不知姑姑到時會不會氣到將手中的法仗掄到我身上來,以她一向對男人的厭憎程度看來,估計極有可能……不知御上十成功力,能不能勉強擋得一式?雖然這裡的日子漫長又無聊,但生命要是這般結束,仍然極為捨不得。
貪生怕死,一如愛美之心一樣,與生俱來無人例外。
我胡思亂想,姑姑卻耐不得脾性,冷笑著問:“你居然沒發覺?”
不由自主的攥緊了手指,連平靜姿態都快撐不下去,話也說不出,只勉強搖了搖頭。
姑姑越過我慢慢向下踱去,聲音帶了慍意:“自己滾出來。”
說話間,攬袖當風,頓時氣如海濤突湧旋飛,令我險些倒地癱成一堆。
只覺得身後陣陣泛涼,耳畔,卻響起了嘀嘀溜溜劈劈啪啪的細小聲音,是小石子在地上滾動的聲音,接著,便是一聲輕輕的碎裂。
我忙回頭看去,正見到姑姑抬起腳來。而地上,是一小團碎石渣。
一陣怪風飛揚,竟不如從何處卷出許多小石頭。一顆顆細小如黃晶,滴滴嗒嗒的敲著道場光潔的地板滾的歡快。那風如牽如引,令小石頭開始向中央相聚,連同方才被姑姑踩碎的亦也復歸成形,越聚越多,最後竟掀起一股急旋,直撲向道場正面出口。竟是個石妖!
連同我在內的弟子們皆被驚住,望向姑姑,惟見她身姿一如,神態靜漠。那眼睛只靜靜看著石流旋飛,彷彿只在看一場無聊的戲碼。
她動也不動,身後呈燕翅型列陣的女兵已經急旋去追,金甲羽肩後突現雙翼,速度匪夷所思。瞬間將那石妖攔住,頃刻之間,飛砂走石金光亂舞,一場惡鬥就在眼前展開。
道場頓時亂了起來,女弟子們紛紛一派戒備之色。我睨見牡丹和翠竹趁亂在悄悄往側邊退立,心下微微一鬆。
好在那少年人沒有法力,不及這個石妖氣息更重。
但竟然有個石妖悄悄混進來了,散落其形,漸滲於道場地中。我方才心神恍惚,竟然沒有察覺。
石妖……不由自主的看向雲梅,她練的的土系功法,石林一帶她最近常常出入。那時山石嶙峋,形成一大片石谷。
難道說,又有石頭得靈化作了人形?既得了靈慧,化了人身,就該知道這萬花林的規矩。這殿前道場,一向只許弟子出入,石林之中縱生出了妖物,也絕不許踏入這裡一步,這石妖居然潛來此地?
況且無論石林、竹林、花塢……任何一處若是生出異類生物,必要報與姑姑知曉,交由姑姑裁奪,究竟是留於萬花林中,還是轟將出去。眼見這石妖靈法皆具,必是已經有些時日了,竟無人提及?
見雲梅正直直的看著門口的混亂,面慘如金指節扭曲泛白,此時我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與方才牡丹初見那少年人的表情一模一樣。
頓時心裡一片澄明,原來她最近的恍惚,並不是因為修為的瓶頸。雲梅偷與石妖來往,幫他掩藏痕跡留於萬花林中。估計一眾姐妹早就知曉,只將我與姑姑矇在鼓裡。
姐妹們的心思,已經耐不得這些清修冷寂的日子。塵寰之心生如蔓藤,開枝散葉層層繞纏,止不住也壓不死。有如那些付之一炬的書本,化盡的只是形。她們的一貫服從不談論,自然也只是表象。
我看了一眼姑姑,她的眉梢微微的跳了兩跳,那是她發怒的前兆。轉眼間,她有如幻化風煙,下一刻,空中已經亮出熾光。
姑姑手中的金色短杖舞旋如輪,光圈罩延整個道場,傾天大火鋪降成烈,那石妖根本沒有還手之力,頓成一團融漿。接著紅光轉為幽藍,便是霜雪漫天,那石妖漸被凝凍成晶。
只覺臉頰灼燙未盡,周身感覺到那徹骨之寒。
後腦一陣發麻,腳下已經不受控制的發軟。若方才姑姑發現的是牡丹裙下乾坤,這一杖揮過來,怕是御足十成的功力,下場也與這石妖一樣。
“正殿道場,不許外人侵入。你究竟如何進來的?從何處修得此身?”
姑姑揹著手,她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看那已經被凍鎖成晶的石妖,有如看一堆糞土。她強橫而倨傲,威儀自身體內部絲絲髮散出來,睥睨之勢銳不可擋。
姑姑常說我與她很像,其實我,還差的很遠。
“我只是來看個朋友而已。”石妖的聲音像是扭斷了機關的木偶,咯吱咯吱的殘缺難辨。
“朋友?你來見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