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的錢卻並不多。其實這裡,最開心最忠實的觀眾只是孩子和過往的一些閒人。這個只有骨骨知道:長腳一個月一次的雜耍,主要也只是演給這些孩子看,逗他們開心的。
長腳一手拿著一塊髒兮兮的布抹著臉上的白堊,遠遠打量了一眼面紗之下的荻小姐。收拾起挑子,晃盪著與骨骨向堤上走去。一路走,一路清了兩下嗓子,搖頭晃腦地唱起一段戲文:
我好比,淺水龍。
被困在沙灘……
第五章 故人重逢
河堤離餘家渡繁華的街區其實不算太遠。高高的堤上密密麻麻地擠了一大排棚屋。這裡幾乎沒有路,地上淌著髒水,腐爛的菜葉,散發著腥臊惡臭的貧窮味道;乾草燒起的炊火燻得到處漆黑,而住在這裡的人們也大多面目骯髒。荻小姐已經聽華知縣說過,這些全是水災逃難過來的流民,也成了縣裡的一塊心病。縣裡這兩年增了許多偷盜搶劫,也多了乞丐娼妓;縣裡的人們,不得不將之歸咎於堤上的流民。
在餘家渡,“堤上”已經成了下賤、貧窮、骯髒、鄉巴佬甚至一些更惡毒的話語的代稱。從遠處的雞鳴山看去,堤外五里長街的飛簷畫棟,襯著堤上的這一片棚子,餘家渡便如一個穿金戴銀的病人,衣冠錦繡也掩不住身上的膿瘡。
長腳接過骨骨遞過來的那屜包子,不捨得吃,全塞回骨骨手裡。骨骨吃得一嘴的油,仍留了一個給長腳。長腳接過卻揣在懷裡,另在灶上燒了壺熱水,燙了碗冷飯,與骨骨就著方才路邊攤子買的一小包滷雜碎下飯,呼呼地吃著。
他倆住的棚子矮小黑暗,幾處紙糊的牆縫都裂開了,四面透風。長腳把今天掙來的銅錢倒進一個陶罐裡。他的正式身份是碼頭的挑夫——畢竟這裡還是窮人多,單靠賣藝糊不了口。他數著錢,停了下來,抬起頭,逆著光卻看不清門外來人的面孔。他的頭髮也是亂蓬蓬的,袖子上全是油跡,草鞋爛得厲害,腳上裂了好多道大口子,幾粒泡飯還沾在胡茬子上。
荻小姐沒有摘下斗笠,她的耳朵裡嗡嗡地哄響著,心裡一片空白,甚至沒有看到骨骨高興地揮手,呀呀地向她打著招呼。
她漸漸清醒過來,指指骨骨,對長腳說道:“他,是你的孩子?”
長腳眯著雙眼,面紗下這女子的面目是模糊的。
“這有什麼分別麼?他,”他想了想,說,“是我的孩子。”
荻小姐道:“你是聰明人,道理我不說你也清楚,他如果能讀點書,或者會好一些,比天天在街上偷東西強。”
長腳回過頭,瞪向骨骨。骨骨不敢抬頭,用腳畫著地。
“這位貴小姐要施捨我們一筆銀子還是怎樣?”長腳乜斜著眼。
荻小姐道:“舍弟一直缺個好的書僮,骨骨雖然淘氣,但能教好……”
長腳打斷了她:“這孩子做什麼都行,但不能做奴才。你要是做善人,可以,拿錢來。”說著一隻大大的髒手伸到荻小姐面前。
荻小姐為之氣結,卻真的回頭命一武師取十兩銀來。
卻聽得長腳悠悠地說:“這堤上比骨骨還窮還慘的孩子還有好幾百,這位小姐不妨每家都派上十兩銀如何……”
荻小姐奪門而去,長腳久久看著她的背影,眼角微微顫抖了一下。
回家的路上,荻小姐才發覺自己的手腳都在抖。背上一片沁涼,耳朵裡仍然在嗡嗡地響,心中一片空白。她忽然笑了,不無淒涼地笑了。
是啊,十一年前那個自己痛徹心肺的夜晚。看來自己當年竟然是對的。這世界上,沒有紅綃,沒有紅拂女,沒有龍女,沒有柳毅,沒有虯髯客。只有命運。
命運讓你看到了無數的可能。但是對自己而言,所有的可能都與幸福無關。
兩名武師和田媽在身後竊竊私語著。荻小姐面紗下的臉上全是淚痕。
“芸少,試試這道菜。”華知縣的臉已經笑成了包子。
看著剛剛抵埠的弟弟,荻小姐的心情好了很多。弟弟忙於讀書,其實全然沒有興趣。但明秋就是秋闈大比之時,所以這次回鄉便遲她幾日,逗留的時間也會短些。姐弟倆這次回鄉,說是為一個遠房姑父的喪事,無非是弟弟逃學而自己散心罷了。
華知縣見芸少爺身後一直立著一個二十左右的少年,似為保鏢,就問:“這位少年英雄是?”
芸少爺高興地介紹:“這是我新結識的一位傅少俠,他從川中過來,投到謝如松將軍麾下才幾日,正好謝將軍想差一個武藝高強的人送我回鄉,便與傅少俠一同來了。傅少俠那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