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鄧況的這一鞭竟是虛招,輕得像一朵柳絮,少年的雙槍都架了個空。而鄧況的左手鞭殺招方要遞出,卻見少年右腳已真踢自己心口,而他鞋尖上,赫然鑲著一柄尖刀。鄧況不願兩敗俱傷,只好退開。少年也暗籲一口氣,萬萬想不到鄧況這粗人武藝竟如此精湛,發力收力如此之快。更讓他沮喪的是,這才發現,鄧況竟在一瞬,棄了右手鞭,將他身後的骨骨又拖了回去。
然而便在此時,吳戈的身影已從五虎上將的包圍之中衝出,一柄短刀架在了鍾漢儒的脖子上。
少年看到,這短短一瞬,吳戈的背上已添了長長的一道刀傷。血順著衣角,一點一點滴在地上。
吳戈直視著鍾漢儒,卻緩緩放下了刀。
“你的兒子在山陽縣成為了一個恥辱。這本是你洗刷這個恥辱的時候。炸堤淹城,鍾漢儒會成為比你兒子更恥辱的一個名字!”
鍾漢儒霍地抬起頭,也直視著吳戈,眼中直噴出火來。
“大丈夫一世,英雄與否,不在殺人多少,而在活人多少。難道你真是要與大明爭天下麼?就算是洪武皇帝,也不過一半英名一半罵名。鍾兄,回頭是岸。”吳戈伸出了手。
鍾漢儒閉上眼,兩腮的肌肉緊咬扭曲著。他慢慢地嘆了口氣:“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我不是聖人,我一生最好的便是‘名’,奈何我已然是賊,不要用英雄之名誆我……”
“黃巢殺人百萬,不過是賊。宋江區區小寇,如今看來,卻是英雄。君不見江南的百姓祈雨,請出來的居然是梁山好漢,圖的就是及時雨三字。不要小看民心。你和我不同,你有遠大志向,想的是匡扶天下的大事。這些年來,你殺富濟貧、開倉放賑,義旗所到之處,窮苦人莫不簞食壺漿。炸堤,不是你鍾漢儒做的事。請你不要放棄自己的志向。”
鍾漢儒的眼睛沒有睜開,隱隱卻見到一絲晶瑩在眼角閃動。他回過頭看向鄧況:“老夥計,這傢伙說得很好聽,你怎麼看?”
鄧況大急,叫道:“大哥,當斷則斷,不能婦人之仁啊!”
鍾漢儒抱著頭想了想,道:“老鄧,恐怕這次,我得站到別人一邊了。婦人之仁也是仁,咱們不是禽獸。你帶大家走吧。我想留下來把繼儒的屍體葬了。”
鄧況道:“大哥你瘋了麼?別傻了!咱們這樣會全軍覆沒的!”他猛地回頭向吳戈道,“你快給我走,不然我立刻捏死這孩子。”
鍾漢儒卻走近他,把他的手從骨骨脖子上拉開,擋在骨骨身前道:“最後聽我一次吧。”
鄧況忽然發狂了一般地大叫:“不行,姓鐘的,你不能這樣!我不能讓你毀了咱們義軍!”他猛地舉起雙鞭,鍾漢儒坦然正視著他。他終於砸不下去,手一鬆,兩條水磨八稜鋼鞭“當”地落在了地上。
“不好了!有官軍!有官軍!”一名小校指著船大聲叫了起來。
大家嘩地擁到堤上,卻聽到槳聲如沸,七八艘小船飛快地駛向運河對岸。船上數十名黑甲官軍一齊哈哈笑著高聲大叫:“鍾秀才,你的船全被我們鑿穿了,束手就擒吧!”
鄧況喃喃道:“謝如松來得好快啊。”
少年離去時,對吳戈道:“我替一城百姓謝你。不過,到時候,我還是會來殺你的。”
第十三章 暴風驟雨
被暴雨肆虐了一夜的餘家渡居民們忽然聽到了一陣比暴雨聲還要猛烈,比滾雷還要懾人的聲音。
遊擊將軍謝如松的黑甲軍到了。
一千鐵騎如遮天的烏雲飛馳而來,黑旗蔽日,袍甲森然,刀槍如林,人馬如龍,馬蹄踏處,水花四濺。接著是兩列掌旗兵帶著一千步卒齊整整地跑過。
軍隊開到渡口側的一塊開闊高地,工兵轉眼之間下樁打釘,數十個大帳篷便已立了起來。中軍大帳前豎起一面大旗,旗上分明繡著一個斗大的“謝”字。
而人們這才發現,堤上那些流民所豎的疏疏落落圍欄已面目全非,變成了密實堅固的木砦,外面佈滿了蒺藜鹿角和鐵網,而砦上高高豎著“替天行道——鍾”的大旗。
一排排火銃的響聲在空中穿過,震得眾人雙耳欲穿,心神大亂。是謝如松的軍中演習火器之聲。黑甲軍中配有神機營的火器,雖然那些鳥銃、抬槍都仍要點火繩方能射擊,但攻營拔寨與野戰之時仍然威力無窮。野鵝窪一役,鍾漢儒很吃了火器的虧。
少年恭敬地向謝如松躬身行禮。他對這個面貌醜陋粗獷,經常滿口粗話,實則心細如髮的常勝將軍佩服不已。
謝如松在軍中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