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醫生和上校跑上前去,驚叫一聲,因為他支著一隻膝蓋撐起自己,仍舊面對士兵,仍舊放聲大笑。
“又沒打中!再——一次,小夥子們——看看——如果你們不能——”
他突然搖晃起來,然後就往一側倒在草上。
“他死了嗎?”上校小聲問道。醫生跪下身來,一隻手搭在血淋淋的襯衣上,輕聲回答:“我看是吧——感謝上帝!”
“感謝上帝!”上校重複說道。“總算完了!”
他的侄子碰了一下他的胳膊。
“叔叔!紅衣主教來了!他就在門口,想要進來。”
“什麼?他不能進來——我不讓他進來!衛兵在幹什麼?主教閣下——”
大門開了以後又關上,蒙泰尼裡站在院子裡,直愣愣地望著前方。
“主教閣下!必須請您原諒——這個場面對您並不合宜!槍決剛剛結束,屍體還沒——”
“我是來看他的。”蒙泰尼裡說道。統領這時感到有些奇怪,從他的聲音和舉止看來,他像是一個夢遊的人。
“噢,我的上帝!”一名士兵突然叫了起來,統領匆忙扭頭看去。果然——
草地上那個血肉模糊的身軀再次開始掙扎,並且呻吟起來。醫生伏下身去,託著牛虻的腦袋放到自己的膝上。
“快點!”他絕望地叫道。“你們這些野蠻的人,快點!看在上帝的份上,結束這事吧!真叫人受不了!”
大量的鮮血湧到他的手上,在他懷中的軀體不住地抽搐,致使他也渾身顫抖。他發瘋似的四下張望,想找個人幫忙。這時牧師從他肩上俯下身來,把十字架放到瀕於死亡的人的嘴唇上。
“以聖父和聖子的名義——”
牛虻靠著醫生的膝蓋抬起身子,睜大眼睛直視十字架。
啞然無聲的寂靜之中,他緩慢地舉起已被打斷的右手,推開了那個十字架。耶穌的臉上被抹上了鮮血。
“Padre——您的——上帝——滿意了?”
他仰頭倒在醫生的胳膊上。
“主教閣下!”
因為紅衣主教還沒從恍惚之中清醒過來,所以上校又喊了一遍,聲音更大。
“主教閣下!”
蒙泰尼裡抬起了頭。
“他死了。”
“確實死了,主教閣下。您不回去嗎?這種場面真是可怕。”
“他死了。”蒙泰尼裡重複說道,並且再次俯身看著那張臉。“我碰過他,他死了。”
“身中六發子彈的人,你還指望他能活嗎?”中尉輕蔑地小聲說道。醫生低聲回答:“我想見到了流血,他有些惶恐不安。”
統領緊緊地抓住蒙泰尼裡的胳膊。
“主教閣下——您最好還是不要再看他了。您允許牧師送您回家嗎?”
“是——我就走。”
他緩緩轉身離開了那塊血跡斑斑的地方,後面跟著牧師和軍曹。他在大門口停下了腳步,回過頭來,帶著幽靈一般的平靜和驚愕。
幾個小時以後,馬爾科尼走進山坡上的一座小屋,告訴馬爾蒂尼再也沒有必要去拼命了。
第二次營救的所有準備工作全部完畢,因為計劃比前一個計劃簡單一些。安排第二天上午,當迎聖體節的遊行隊伍經過城堡所在的小山時,馬爾蒂尼應該衝出人群,從胸前拔出手槍,對著統領的臉上開槍。在隨後的混亂中,二十名武裝人員突然衝向大門,撞進城堡,強迫看守就範,進入犯人的牢房,然後把他揹走,殺死或者制服任何企圖干涉的人。他們從大門處邊打邊撤,掩護另外一隊騎馬的武裝私販子撤退。
第二隊人馬把他送到山裡隱藏起來。他們這一小撥人中只有瓊瑪對這個計劃一無所知,這是根據馬爾蒂尼的特別要求才瞞住她的。“聽到這個計劃,馬上她就會傷心欲絕。”
當那位私販子走進花園時,馬爾蒂尼開啟玻璃院門,走出遊廊迎接他。
“馬爾科尼,有什麼訊息嗎?啊!”
私販子把寬邊草帽推到腦後。
他們一起坐在遊廊裡。他們倆都沒有說話。馬爾蒂尼見到帽簷下面的那張臉後,隨即明白了怎麼回事。
“什麼時候?”沉默良久以後他說,那聲音聽上去沉悶而又倦怠。
“今天早晨,日出的時候。軍曹告訴我的。他就在那裡,親眼所見。”
馬爾蒂尼低下頭去,從他的外套袖子裡抽出了一根散紗。
虛偽之虛偽,這